第二十二章

江小檀在听到那句“你过来”的时候, 有那么一点点害怕。

通常来说，江曙只要直呼她大名，那么一定是带着一点情绪的。

江曙平常对她不错, 但严厉起来也是真的吓人。出于威严压迫，江小檀松开了季怜星的手，朝江曙走去。

“小刺猬，你收拾好了等会儿下来吃饭。”江曙语气淡淡, 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留下这么一句，就牵着江小檀走了。

刚走出房间，江曙便松开了江小檀的手。

“鼠鼠......”

“叫姑姑。”

“姑姑。”江小檀偷偷看了江曙一眼, 嗫嚅道。

“以后不许和那个姐姐说那些了，听到没？”江曙语气并不凶, 要真的对江小檀凶还不至于，只是比平常要严肃些。

江小檀并不懂大人之间的微妙情绪, 有些困惑：“不许说什么？说她漂亮吗？”

“不是。”江曙有点烦躁，这种烦躁不在于江小檀，而在于她自己，“下次不要对那个姐姐提她比其他姐姐更漂亮。”

“哦......”江小檀若有所思, 抬头看着江曙，又说：“可是她的确是比其他姐姐漂亮呀！”

江曙觉得和小孩子说不清楚这些，只能言简意赅：“以后不许说其他姐姐, 这四个字不要再说, 乖, 听姑姑的。”

江小檀没点头, 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江曙, 用着小孩子的逻辑继续回答：“可是明明就有其他姐姐。”

她的声音很小, 但足够传到江曙耳朵里。

江小檀说得没错, 的确是有其他姐姐，而且不止一个，但都是之前的事，她不会同时拥有两个情人。

孩子的世界很单纯，不会拘谨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只侧重于事实，特别是小檀这样被保护得太好的小孩，更不懂看脸色。

江曙只能无声叹息，童言无忌嘛，她不能怪她，更何况江小檀说的是实话。

“小檀，这个姐姐不一样。”江曙换了个角度说。

“哪里不一样？”江小檀好奇极了。

江曙沉默两秒，放弃了，她和小孩子说什么道理和逻辑呢？

“没什么，我们去吃饭吧。”

江小檀虽然不懂为什么，但她能感受到江曙的情绪，好像觉得她有一点不开心的样子。

早餐挺丰富的，她给江小檀热了牛奶，还给她做了一个蒸蛋，以及水果麦片。

这几样菜可以让江小檀吃饱，并且不容易长胖。

季怜星也很快从楼上下来，看到坐在餐桌旁的三人，目光先是和李向彦接触了下。

“小李哥。”季怜星主动叫他。

李向彦笑着点头，“嗯嗯，早上好。”

江曙拉开自己身旁的凳子，“来，吃饭了。”

她对季怜星说话明显要柔和很多，李向彦听了浑身都是鸡皮疙瘩，心想她江曙也有这么温柔的时候？

早餐正常进行，也许是因为大家都挺随和的原因，季怜星并没有觉得拘谨。

她和江小檀都在认真吃饭，一边吃一边听李向彦和江曙聊天。

李向彦聊起了工作上的事。

“下周的时间定下来了，张名岳说他周二有空，晚上七点，绿洲酒店，老地方。”

“行。”江曙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咖啡，耳朵在听李向彦说话，目光却落在季怜星脸上。

季怜星吃饭很细很慢，她慢慢咀嚼，给人一种一颗粮食也不会浪费的感觉。斯斯文文的，咀嚼的同时嘴巴张合，两片淡粉色的唇上闪着光泽，让江曙有种想要吻她的欲念。

咕噜，江曙咽下了嘴里那一小口咖啡。

李向彦接着说：“张名岳去年合作的公司让他不满意，半路断掉的，这个人呢，有点挑，你谈的时候跟他说细一点，精一点。”

“嗯。”江曙挪开目光，抽了一张纸递给江小檀，让她擦嘴，又接李向彦的话：“这个张名岳，我印象很深，话说他的私生活还是依旧那么混乱么？”

“应该是吧，反正他老婆也不管他，据我说知他经常流连于酒吧，常常夜不归宿的。”李向彦好像想起了什么，“这个人，怎么说呢……反正当生意上合作就行了，私下浅交即可。”

江曙点头表示认同：“没想过深交。”

江小檀吃完饭后，说是今天想去游乐园玩。

江曙看向季怜星，目光询问她。

“江总我不行，我下午有约。”

“没事，你忙你的。”

季怜星也有自己的生活，不能干涉太多，江曙心想。

于是早餐过后，季怜星收拾好东西离开，她今天的确是有事要做。

喻梦周末依旧加班，白天暂时没空。她的弟弟来找她玩，于是找季怜星帮忙，让她带她弟弟随便逛逛。

季怜星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喻梦帮助她这么多，朋友之间相互照顾一下理所应当。

从江曙家出来，季怜星先是回宋家三院子换了一套衣服，化了个淡妆，然后直奔车站，等了将近半小时，喻梦的弟弟才从车站出来。

他叫喻斌，今年刚上大学，在隔壁B市读书，是个体育生。

常年运动，所以人显得特别高壮，一身结实的腱子肉，皮肤黝黑，运动阳光型男孩。

看到季怜星时，喻斌大老远就朝她挥手，笑着露出一排洁白的牙。

“星姐。”

他一直都这么叫她，在季怜星上高中的时候就是。

“啧，你长高了。”

“一点点啦。”喻斌一米八五的身高，站在季怜星面前也压了她一个头，嗓音也变得成熟：“我姐她是不是下午六点才下班？”

“是的，我带你逛逛？”

“害，都说了不用。”喻斌看了季怜星一眼，心想季怜星也是热情，又改口道：“不过我们两个逛逛也没问题，正好没来过A市，星姐你带我。”

季怜星在他的肱二头肌上拍了一下，笑道：“最近和女朋友怎么样？”

喻斌眯眼笑道：“和以前一样啊，哈哈。”

喻斌是个不错的男孩，至少季怜星一直这么觉得，也许是家庭教育的原因，他懂得如何尊重女孩，也正因为这样，季怜星把他当弟弟看。

两人大半年没见面，但丝毫不生疏，随便聊，想到哪儿聊哪儿，聊过去，也聊未来的打算。

季怜星带他去市中心逛街，无非也是一些当地人已经逛腻了的街道，但第一次来的外地人还是会有新鲜感。

喻斌看到一家奶茶店，问季怜星喝不喝，季怜星一看，是昨天晚上和江曙路过没喝的那家。

“喝，你点什么？我请你。”

喻斌已经拿出手机扫码，“不不，星姐，我请你，一杯奶茶我还是请得起的哈。”

他给自己点了一杯，季怜星点了一杯，两人坐在店里等待。

“星姐，你在这里住得惯嘛？我姐说你现在和别人租房子住。”

“还行吧，我工作很忙，待在家的时间不多。”

“哦，那你哥钱那事儿？”

喻斌是知道的，季斯宇早就臭名昭著，大家都生活在那个小县城，知根知底多少了解一些。

“钱还清了。”季怜星低头，没说别的。

喻斌有点惊讶，但突然好像意识到什么，没追问，抬头往柜台看了眼，说：“我去看看奶茶好了没。”

季怜星脑子很乱，又想起了江曙。刚刚喻斌那么一问，让她心头那种羞耻感又钻了出来。

人啊，真是要命。

没一会儿，喻斌拿着两杯奶茶朝这边走来。

“星姐，你喝哪杯？全糖和半糖？”

“这么大一杯……呃，我喝半糖吧。”

“行。”喻斌连着吸管奶茶一起递给季怜星，结果递接的时候喻斌手滑，季怜星还没握住他就松开了手，于是热乎乎的奶茶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摔在地上的奶茶溅在两人的裤脚。

“淦！手滑了，星姐我给你擦干净！”喻斌摸出纸巾，就要弯腰给季怜星擦裤腿。

“没事没事。”季怜星伸手去扶他，要真是让喻斌给她擦腿，还是有些不妥，“我们把地上的奶茶收拾一下。”

于是两人蹲下来，把奶茶捡起来，喻斌心里还是有点过意不去，把剩下的纸都递给季怜星，“星姐，快擦擦，本来说请你喝奶茶，现在都被裤脚给喝了。”

“好好，你也擦。”季怜星拿出一张纸，让喻斌把鞋擦一下。

两人蹲在地上，距离挨得近，近看是没有肢体接触的，但远看就觉得有些亲昵。

马路对面。

江曙牵着江小檀在等红绿灯。

“鼠鼠，你说的那家奶茶店在哪里呀？你不是说倒数10秒就到了吗？我都数了十个10秒了！”

“你再数十个。”江曙有些敷衍，明显心不在焉。

她一直盯着马路对面的那家奶茶店，看着季怜星和那个男孩擦了鞋和裤脚，然后两人说说笑笑去把奶茶扔了，又接着逛街。

季怜星笑得挺开心的，男孩子也是，男孩子很高，长相中上，如果是男朋友的话，是会让人有安全感的那一类。

红灯转绿。

“鼠鼠，过马路了。”

“好。”

江曙带着江小檀走过人行道，脑子一片混乱。

是她太自信了？在和季怜星说要当情人那天，她就默认季怜星是单身的，所以并没有问她太多。

于是也忘了那种可能，万一她有男朋友呢？或者说，就算没有，万一她有喜欢的人呢？

回忆起季怜星当初的犹豫，江曙开始揣测，是否对方是因为有对象所以拒绝？

再通过男孩子的外表和谈吐，江曙觉得男生应该是直的。

于是确认了某种可能之后，江曙竟然觉得心里闷得慌。那是一种类似喝了一瓶醋的感觉，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且酸溜溜的。

季怜星不陪她逛街，而是去陪那个男生，看她脸上挂的灿烂笑容，反差太大，江曙心头可恶的占有欲溢出来，印象中季怜星只对她笑过一两次，还都是浅浅的笑的那种。

想到这里，江曙心里堵得更慌了。

“鼠鼠，是这家吗？”江小檀的声音再次响起。

“嗯，你只能喝酸奶系列的。”

“好~”江小檀看着售价表开始点餐，她还不认识字，只能看图，还让工作人员给她推荐。

趁着江小檀点餐这空档时间，江曙拿出手机给季怜星发消息：

【在干嘛呢？】

盯着聊天框几秒钟，江曙竟然用了自己从来不用的功能：拍一拍。

聊天框显示：我拍了拍“小刺猬”，她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那边并没有显示正在输入。

好的，不回消息。

江曙把手机揣进兜里，过了两秒，又拿出来看了一眼，又有点后悔自己使用了“拍一拍”。

“鼠鼠，我喝这个可以吗？”江小檀指着一款经典牛乳饮品，糖分不高，店里的制作材料都是现拆。

“可以。”她扫码付款，江小檀站在一旁，眼里只有她的牛乳奶茶。

而江曙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心情逐渐焦躁。她还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感觉，对于这种克制不住的占有欲相当苦恼。

在江曙第五次拿出手机看消息的时候，季怜星终于回复了她。

是打的语音通话。江曙想都没想，直接秒接。

“喂，江总？”

“嗯。”

“我在逛街。”

“哦。”

“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

季怜星那边愣了一下，“原来没事啊，我看你使用了“拍一拍”，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急事。”

“没有急事，拍一拍那应该是点错了。”江曙语气相当平稳，电话那头的季怜星压根听不出什么端倪，所以完全没多想。

“哦哦。”季怜星不知道说什么，但她并不是很想挂电话，于是沉默，等江曙说。

“和谁逛街？”江曙没憋住问了出来。

季怜星看了身旁的喻斌一眼，只花了半秒的时间便给了答复：“和朋友。”

可恶，她想要的答案明明不是这个，但季怜星就是完美避开了那个回答。告诉她是男生女生就这么难吗？要是说是男生，那她就接着问下去。

可是朋友两个字，直接堵住了江曙向下问的，性情高傲，江曙不允许自己再去深问，于是转移了话题：“晚上你怎么安排？”

“驻唱啊。”季怜星心想除了驻唱她还能干嘛？感觉江曙好像在问废话，但谁叫她是江曙呢，废话也好听。

“哦~晚上我来接你？”

季怜星又看了喻斌一眼，转过身，离他远了些，以防他听到接下来的对话。

“不用了江总，唱完我要和朋友去吃个饭，大概十二点回家。”

这边江曙沉默不语，这时江小檀的奶茶好了，她插好吸管，递到江曙嘴边，小声说：“鼠鼠先喝。”

江曙一只手拿着电话，面无表情张嘴抿了一口。在奶茶咽下那瞬间，对季怜星说：“好，那你玩。我陪小檀逛游乐园了。”

语气还是相当寡淡，以至于季怜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嗯嗯好的江总~”

江曙那边已经火速挂掉了电话，连一句结尾词都没有。

这时季怜星才感受到一点点，江曙生气了？但仔细一想，她没惹她啊，没有理由生气的，那就是她想多了。

喻斌这边凑过来问她：“星姐，谈恋爱了啊？”

“啊？”季怜星直摇头，“不是不是不是。”

“我看你刚刚脸都笑开花了呀~而且和他说什么呢，还不让我听？”

季怜星把手机装进兜里，只用两个字回答他：“秘密。”

整个下午过得很快，其实也没逛个什么，吃了点街边小吃，再沿着街道转了两圈，就已经到五点半。

喻梦周末是六点下班，她也在CBD上班，说是今天可以提前十分钟离开。于是季怜星和喻斌慢悠悠朝她公司那边走。

“星姐，你说我姐长得也不差，她怎么就是不谈恋爱？”

“你姐啊，她没有那种世俗的。”

说起喻梦，季怜星觉得她是在感情上最佛系的那类人，这女人说她只爱钱，不爱人类，就那么狠。

“没有那种世俗的吗？可是我记得我姐好像是有个初恋的。”

“你可别在她面前提她初恋，她肯定生气。”

喻斌后知后觉，“啊，难怪我姐不恋爱呢，原来她初恋是个人渣啊~”

季怜星没接话，关于喻梦的初恋，也许只有她知道实情。所有人都以为她谈的是个男孩儿，实际上喻梦的初恋是个比她大八岁的女人。

喻斌还想继续问下去，一个又一个问题都让季怜星给堵死了。

五点五十五，喻梦提着包，匆匆忙忙从金融大楼走出来，姐弟两人会面，季怜星完成任务。

“我得往那边赶了，今晚七点的场。”季怜星说。

喻梦点头，“那十点钟再见，咱们吃个宵夜。”

“没问题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