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婆子嗤笑了一声。
“你不杀了她, 也没有困住她,等着她来杀你吗?江枫也没有这么蠢……”
姜小楼皱眉,和玉英同时准备控制流月的时候, 却发现流月主动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她在原地绕了几圈,既不看玉英也不看姜小楼,没有任何攻击性一般, 纵身一跃, 一头跳进了水中,然后疯狂地游了起来……
越过澄澈的幽冥海水可以清楚看见流月的行动, 她的身形依然很美,浑身各处的线条都很流畅, 大红色的法衣在水中散开来,就像锦鲤长长的鱼鳍, 流月的身影矫健而又美丽, 但不论她的身形有多么完美, 都掩盖不了一个事实……
“好好的丫头, 为什么要像一只□□一样。”
楚婆子像是捏着鼻子说出的这句话, 墨迹拧成一团,满满都是嫌弃。
“……”
姜小楼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没接茬。
流月……可能真的不会游泳吧。
如果等她彻底清醒过来知道了这一幕大概会羞愤欲死, 可是姜小楼本来也是为了保住她的命, 于是又心安理得地放下心来, 让流月自己游去,而她再度和玉英交上了手。
“为什么?!”
流月没有反应的时候, 玉英气急败坏地大骂出来。
在这样激烈的情绪里面, 他才好像一个真正的人一样, 但气只是一瞬, 恨也只是一瞬,又终究回归了冷漠
“你做了什么?”
玉英身上散发的气息让姜小楼本能地产生了反感,而且她当然不会回答玉英这个问题,给玉英解释一番毫无意义,还浪费时间。
“你做了什么?”
楚婆子也跟着询问,姜小楼却不能不回了。
“灵机阁新出的小药丸您知道吧,”姜小楼睁着眼说瞎话道,“一颗肾不亏,一瓶下去摸不着北。最适合这种情况了。”
楚婆子阴恻恻笑了一声,倒也没有寻根问底。
玉英还在呢,这个时候不急着找姜小楼的麻烦。只是从她下意识就跟着玉英问出来的反应来看,她也非常在意这件事情。
姜小楼也知道早晚是逃不过的,但在那之前,还是先解决玉英要紧。
不能挟制流月,就又是玉英和姜小楼一对一单挑,楚婆子不再出言,面对玉英的只是姜小楼一人了。
短刀气劲缠绵,和大锤紧紧纠缠到了一起,刀气延续不绝,所过之处幽冥海之中翻滚起一道白浪。
姜小楼不自觉皱起了眉。
玉英变弱了……或者也不能这么说,然而在玉英第一次出刀时候的刀气,却和现在截然不同。那样炽烈不可挡的锋刃如何会与这等缠绵如丝雨的刀气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呢?
只是,像这样的“人”也并不能以常人而论,正如姜小楼所有的猜测也都只是猜测罢了。
失去了楚婆子在侧的提点,姜小楼也时强时弱的,然而在这个时候,才是拿玉英练手的好时机。
此地既没有外人,玉英又是丝毫不知道她底细的,莫说是姜小楼了,江枫和流月他也未必认识,那么倒也正好。
姜小楼毫无顾忌地攻击着,一手大锤,一手则是时隐时现的幽冥之态,身躯也是或真或幻。
玉英时而感觉自己的攻击没有落到实处,飘飘渺渺穿过了姜小楼的身体,时而又感觉自己是在攻击一团坚不可摧之物!
但大锤却从未落空,而且因为尘封许久,片刻的磨合之后,就和姜小楼无比完美地配合了起来!
幽冥海之上的气流接连发出爆鸣之声,连带着海浪也炸开一团又一团的水花,流月已经不知道游到哪里去了,姜小楼衣衫破裂,身上却没有什么伤痕,只有战意越来越浓!
砰砰砰砰——击中玉英的不只是大锤,还有幽冥海水!
海浪席卷而起,如同势不可挡的天灾一般,漩涡中央是被挤压的玉英,和行动毫无顾忌的姜小楼。
像是联想到了什么,玉英猛然睁大眼看向姜小楼,神态之中罕见地出现了惊惶之色。
“你……不可能……不可能……”
姜小楼没有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她隔着水花接连攻击着,非常得心应手,玉英的短刀被阻拦在幽冥海水以外,而被海水包围着的他,已经可以说是落入了姜小楼的掌心了。
姜小楼掐住了玉英的脖颈,如同对待流月一般,大锤在他的颈后接连砸了数十下,并不致命,但是玉英是否会因为这样的重击产生什么后遗症并不是姜小楼会考虑的事情。
“等……”
楚婆子原本出言拦了一下,见状又闭上了嘴,安心待在一边。
玉英软绵绵倒了下来,又被姜小楼拖到了一边,补上了一锤,彻底不再清醒。
“要怎么才能彻底杀了他?”
姜小楼问道。
“……杀不了的。”
楚婆子道,“剩下的就不是你的事情了,看好他。”
姜小楼一怔,还没等她叫住楚婆子,那缠在她身上不放的墨迹就主动消失了,也不知去了何处。
幽冥海重新恢复了原本的平静……除了流月翻起的水花。
姜小楼只能把玉英像是拖尸体一样拖到一边,为了防止他清醒过来,还要时不时补上一锤子。
大锤瞄准玉英的后脑勺,像砸海滩边的椰子一样重击。
而哪怕玉英看起来已经没有还手之力,姜小楼依然非常警惕。她搜遍了玉英全身都没能找到玉英的短刀,也不知道它原本藏在哪里。
的确如楚婆子所言,姜小楼唯一能做的就是看好玉英,这不是属于姜小楼的战场,她只是一个恰好被楚婆子遇见的倒霉人罢了。
姜小楼守着玉英,先是自己调息,平复了以后,才又冷冷地问道,“要怎么才能彻底杀了他……你知道吗?”
她的声音拖得长了一点,流露出了并不符合姜小楼一贯语气的冷厉。
她一个字一个字念出了一个名字来。
“天。外。楼。”
“……”
“咦?发生什么了?”
天外楼若无其事地探出头来,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现一样,强行使用着无比活泼跳跃的语气。
“别装。”姜小楼依然很冷厉道,“我知道也许你并不愿意我来做这个宗主……三万年了,御灵宗早就没了,没必要让一个多余的宗主来束缚你。你在混沌海外那么多年,也不需要一个多余的主人。”
“我们好聚好散,怎么样,你尽可以做一个自由自在的器灵,而我依然只不过是一个小修士罢了,做不起你天外楼的主人。”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姜小楼非常平静,她也思虑已久,甚至用不着什么犹豫就直接说出口。
“你能从无尽虚空之中带我离开,已经足够了。你走吧。”
“……您这是什么意思?”
天外楼凝滞了一瞬,不太自然地问道。
“字面意思,我们拆伙。”姜小楼毫不留情,“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不会拘束你——其实这个宗主的位置,本来也就对你没有任何约束不是吗?”
她是能察觉到的。
比起主从,姜小楼自己和天外楼之间更像是干系不大的修士和灵器——就像当初的姜小楼和云七一样,她并不能完全控制天外楼,不单单是因为天外楼本身的品级要比她更高。
天外楼本身是没有束缚的,当年那些建造天外楼的御灵宗修士们仿佛也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一点,他们给了它灵智,也给了它自由,而将宗主之位传给姜小楼,则是御灵宗主随手为之的事情,他并没有给姜小楼留下后患的意思,但也许也没有考虑到天外楼本身的意愿。
姜小楼非常豁达地道,“令牌也给你,如果你能找到下一任宗主的人选,就自行传承吧。”
“不……”天外楼终于反驳道,“世上只会有一个宗主,而我也不过只是御灵宗的器灵……我是不会离开的。”
“但我不想要你了……也不需要你了。”姜小楼深思熟虑之后做出来的打算,没有留下什么回转的余地,“你的神通确实很厉害,但我不知道你下一次还会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
“……”
器灵沉默了一瞬,而后道,“这真的只是一个意外。”
“我不相信。”
姜小楼平静地道。
不远处玉英□□一声,被姜小楼补了一锤子,又倒了下去,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一次确实是个意外,”器灵纠结道,“好吧……这个意外的原因是,空间一道玄之又玄,我也没有办法完全掌控,偏离原本定下的落脚点的原因是这里似乎散落了我的一部分,在虚空之中和我相互呼应,所以我才从轨道上面偏移了一段……”
器灵又强调了一遍,“我不是故意的!”
姜小楼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另一点。
“你的一部分?”
“不在这里。”天外楼道,“也许在附近吧……但以我的感知来看,这个距离又近又远……”
“你为什么会失去一部分?”
“……”
天外楼不肯说了,可是在这个气氛里面它再不解释,只怕姜小楼又要把他抛弃,器灵只能满心纠结,艰难地道,“我不能说……”
“你还有多少不能说的?”
姜小楼扯了扯嘴角,讽刺地道。
天外楼下意识道:“那太多了。”
“……”
“不是,不是我有意瞒着你,以后你就会知道的,你全都会知道的……”
姜小楼怔住了一瞬。
她想到了御灵宗主临别时候的话语……以后他们还会再见面的,这是不是也在天外楼的不能说范围里面?
她沉思的时候下意识板着脸没有表情,把天外楼又是吓得够呛。
“好吧,我发誓,从今往后,只要你问,只要是我能说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会有任何隐瞒。”
但姜小楼不问器灵就不一定会解释了。
这话语里面埋着的陷阱姜小楼哪里不明白,可是器灵这个油盐不进的模样能逼出这么几句话来也很不容易了,她深吸一口气,心道来日方长。
姜小楼指了指玉英问道,“那他呢?”
天外楼顿了顿,热情,而又谄媚地道,“您为什么不问一问那个姓楚的呢?”
……
幽冥海之外。
和平静的幽冥海截然不同,幽魂宫已经是群魔乱舞——不过这里本来也就全都是魔修,看不出什么大问题。
可即使是幽魂宫土生土长的魔修,也能感知到此时幽魂宫比表相的混乱还要更剧烈的危险。
往日的乱象还是因为小修士,而且只要执法堂一出就能平静下来。但此次连执法堂也闭门不出,上上下下都把自己关了起来,生怕招惹到什么不该招惹的。
罗平尊者带着人在幽魂宫之中大肆搜捕,只要看见疑似的修士就直接打死,不问任何缘由,虽然有人对此也有怨言,毕竟只要直接被罗平尊者打死的就一定是无辜者,可罗平尊者根本就不问是非对错,他身后又有着其余三位尊者撑腰,这些修士们哪敢说话啊。
一时间幽魂宫上下风声鹤唳,生怕被罗平尊者追查到什么。
可是罗平尊者也不说自己追查的缘由,只搞得人心惶惶罢了,竟也没有什么成果。
至于失去音信的玉英,更不是罗平尊者会关心的,一来他不好过问,二来罗平尊者相信在整个幽魂宫之中并没有能够为难到玉英的人——除非是楚文茵本尊。
而楚文茵本尊,现在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躲躲藏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