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顾舜华放学回到家,先打开白炉子的封口,让火烧得旺起来,然后给自己下点羊肉汤面或者什么的,再把馒头片和白薯烤上,这样等孩子放学就能吃了。为了烤馒头烤白薯,她还实践了书上记着的一招。
把一个铁罐头的底儿和盖都抠去了,做成一个铁皮筒,再清洗干净了每天用。
将炉子用炉盖子半封住,只露出一点小缝冒热气,把铁皮筒罩在那条炉缝上,取馒头片悬空放在铁皮筒上,再拿一个小铁锅罩住铁皮筒。
这铁锅下面得垫着支火铁架儿,免得铁锅挨着炉子。
这么摆布下来,炉子里的热气冒出,从铁皮筒里往上,透过馒头片,聚拢在铁锅上方,在罩住的铁锅里形成一个高温区,馒头片在正中间,自然烤得外面嘎嘣脆,里面暄软,而且上下均匀。
不像一般的烤馒头片,靠里的糊了,靠外面的还没好。
这么烤出来,孩子爱吃,她自己也爱吃,再拿筷子头蘸一点豆腐乳往上稍微一抹,简直是没得挑。
吃饱喝足了,暖烘烘地坐在床上,拿着书本学习,偶尔间听到外面的麻雀声,看看窗外,枯枝上栖息着觅食的雀儿,正在那里叽叽喳喳地叫,她便觉得,这日子太舒坦了。
这天,四点多,她换了衣服,穿上了棉猴儿,准备过去玉花台上班。最近她爸中午下了班干脆不回家了,太冷,路上挨冻不够折腾的,便在玉花台觅一个地儿睡一会,倒是也自在,所以她最近都是每天自己去上班。
谁知道刚到单位,就听好几个大厨正讨论她呢,一看到她,乐了:“舜华,瞧,你又上报纸了!”
顾舜华拿过来一看,原来是报纸采访溥先生关于当代饮食的看法,其中溥先生特意提到了自己的桃花泛,并且加以褒奖。
“舜华,人家这真是正儿八经的皇族,过去皇帝的弟弟,人家这么说,你这算是盖了帽儿了,正宗!”
顾舜华仔细地看了报纸,想起之前大会上溥先生说的话,当时人声嘈杂,也不方便说太多,但当时他明显想和自己多说说,还邀请自己过去拜访他。
现在老先生又在采访中提起自己,大加褒奖,按理自己知道了也不好装傻,最好是上门拜访一下,表达感激之情。
但人家到底档次不一样,现在也是国家的干部官员,又有那样的身份,自己贸然拜访,又觉得有攀附的意思。
当天回去后,顾舜华和任竞年提了这事,任竞年却是觉得:“这位老先生既然在采访中公开提起来,那就是对你有欣赏的意思,如果你想拜访表达感激,这也正常,咱们装傻当不知道,反倒是失理了,显得眼里没人。”
这么商量过后,又问了下顾全福,顾全福也觉得可以,顾舜华当下便取了一块清酱肉,称了下,大概有三斤重,又准备了一些别的小吃食,都是一些之前御膳里会有的小吃食。
到了周日,便由任竞年陪着,过去了这位溥老先生的院子。
溥先生的住宅位于护国寺附近,临街的门楼饱经沧桑,红漆大门已经有些斑驳了,和对面几家铺子的热闹相比,这边实在是冷清得厉害。
来之前顾舜华也稍微做了一些功课了解,知道这是清醇亲王载沣先生的产业,后来有周总理做主,作为遗产给了这位溥老先生,当做他的住处。
当顾舜华敲门后,开门的是一位穿着蓝色毛衣的老太太,个子不高,脸盘圆润,留着一头卷发,眉眼间带着和蔼安详。
顾舜华便礼貌地说明来意,那老太太笑了:“我知道,快进来吧。”
一进去后是门道,走了一段才看到影壁,那影壁上是房山的风景,绕过影壁左转,便看到一规整的方形四合院。
院子里种着几棵海棠和丁香,虽然因为落了叶子光秃秃,但是倒也显得小院幽静清雅。
溥先生就迎过来了。
溥先生一看到她便认出来了,很是热情地请他们进去,把他们请到了南房的会客房,顾舜华和任竞年便奉上了准备好的礼物。
溥先生惊喜不已,却又道:“这个太过贵重了,我却不好收。”
顾舜华:“倒是也还好,我们做了一些拿来卖,本钱早就回了,多少也挣了一些钱,这些是多出来的。今天过来拜访,其实是冒昧了,心里很是不安,如果溥先生不收,倒是嫌弃了。”
顾舜华这么说,溥先生也就收下了,他显然是很高兴,坐下来后,问起顾舜华的情况,又问候了顾舜华的父亲顾全福:“当年你爷爷的菜,我吃过,那个滋味我还记得,其实有时候,也不一定是什么稀罕菜,就那个开水白菜,味道就挺好。”
顾舜华自然趁机请教了一些御膳的问题,那都是久久积在心里的。要知道自己父亲听说的关于御膳的种种,也都是听爷爷说的,但口口相传,难免有失误,而且有些事情,自己爷爷毕竟是御厨房的,不是跟前伺候的,并不一定知道确切。
溥先生便也热心地给她讲皇帝怎么吃菜的:“面前摆一个桌子,就这么大,上面画着龙的那些玩意儿,这个桌上爱吃的菜,至少得有十几个二十几个,吃饭还得有咸菜吧,旁边还有一个小桌子,摆着的就是咸菜,再远一点放个大桌,上面是汤菜还有燕窝那些玩意儿,还有一些观菜,其实就是热闹热闹眼睛。再有一个桌,就放粥饭,粥饭得有十几样吧,一共四个桌子。”
顾舜华又问起来食材品种,果然食材上其实都是普通的家常食材,而这里面其实还有一层道理,食材上如果用的太稀罕了,回头皇帝吃上瘾了,去哪里找,所以给皇帝做御膳就得求一个稳,防着哪天皇帝突然想吃御膳房里却觅不着,为这个降罪不值当,这也是御膳房里的生存之道了。
溥先生又感慨起来过去:“其实哪能和现在比,现在想吃什么,也就吃什么了,可过去在宫里头,为了能够吃上热乎菜,所有的菜都是提前做好了在灶上一直煨着,你说煨的时候长了,那菜的味道能好吗,这有什么好吃的?当皇帝的,反喜欢过去皇后啊妃嫔啊那里,过去看看妃嫔,赐个饭,那就等于现点,皇帝也跟着混上几口现成菜!”
这实在是顾舜华没想到的,一时也是有些哭笑不得,想着这皇帝当得也难受啊。
溥先生又提了开水白菜,桃花泛和清酱肉,另外提起来他能记得的几道味道不错的菜,顾舜华自然都一一记下来,又问了一些别的疑问,老先生耐心,都很和善地和她说,没有半点架子。
说话间,不知道怎么说起以前的亲戚,顾舜华心里一动,便提了佟奶奶,溥先生算了算辈分:“这应该是我的堂妹了。”
当然了,是隔着好几层,但到底是一个姓氏过来的。
便问起来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一时道:“等回头有功夫,我过去瞧瞧她。”
说了这半响,顾舜华看看时候不早了,不敢太耽误,便要告辞,这个时候,刚才那位老太太过来了,说起来,溥先生便要留饭,这自然是不好叨扰的,忙和任竞年起身告辞。
溥先生见此,便赠了顾舜华一幅他自己的字,顾舜华自然感激。
等出了那四合院,顾舜华想起来:“溥先生人真是和善,今天倒是说了不少,我回头赶紧落在笔头上,免得忘了。”
任竞年:“听说他是有名的书法家,今天送的那幅字,挺稀罕的,回头咱们裱起来。”
两个人沿着街道往前走,这条街上的名人故居还真不少,于是顺便参观了蔡锷的故居,最后还去了最东头的梅兰芳故居。
顾舜华叹道:“这条街可真是充满人文气息,这个地方距离什刹海公园也不远,就一公里多。”
距离北海也是一公里多,到故宫那一块,顶多就是三公里,骑车子十分钟内。
任竞年捏着她的手指头笑道:“让我猜猜你想什么呢。”
顾舜华软软地瞪他一眼:“我就瞎想想。”
其实倒不是瞎想,毕竟这次的清酱肉买卖做得好,存折上也有大几千块了,如果年后能够顺利全部交清货,那就是大概一万块的存款了。
一万块,她确实有资格看看老北京城里好位置的四合院了。
当然了,太好的也不敢想,听说去年有个买了故宫旁边的四合院,竟然是两万多,两万多,她够不着,但她估摸着,这一块的可能便宜一些。
任竞年却道:“自从你之前提了,其实我也一直在关注这方面的消息,但是就算你有钱,别人不一定卖。”
顾舜华点头:“是。”
主要是刚解放那会儿,外面的人都往北京城跑,那时候没进行户籍登记,大家跑进来就算北京城里的人了,后来这些人没房子住,政府就给分房子。
怎么分呢,其实就是把过去那些有四合院的房子给收上来一些。
比如你家一共四口人,那行,给你留四间,剩下的收了,分给大家伙,这样四合院就成了大家合住的大杂院。
再到前几年唐山大地震,大家都开始盖防震棚,这防震棚一旦盖上了,地方占住了,也就仿佛是自己的了,于是大家伙都开始盖房子,谁家不盖反而亏了,最后合住的大杂院就越来越拥挤,成了现在的模样。
这么一来,现存的四合院肯定不多,况且就算有,还得看产权,有私产有公产,像顾舜华家现在住的大杂院,就是公产,是北京房管所的房子。
任竞年点头:“所以并不是咱们想买别人就恰好想卖,想卖的话,位置价格也不一定适合我们,所以只能慢慢看着。现在咱们的生意做着,钱可以继续攒着,没准等遇到合适的卖家,咱们能攒更多钱,也就能买得起更好的。”
顾舜华:“反正我们可以多了解这方面的情况。”
说起来百子湾那边的院子,也是碰到了巧宗,有几个能恰好要去国外找儿子的老人家呢,偏偏价格又是自己能买得起的,那可不得碰。
而这天,他们回来后,顾舜华和佟奶奶提起这一茬,佟奶奶倒是叹了口气,说是回头过去一趟,见见面,结果见面后一叙旧,以前竟然还是见过的,当然了这是后话。
作者有话要说:溥老先生说“画着龙那玩意儿”,还说“燕窝那玩意儿”……这一番话,是我看了这位老先生的采访视频写的。
不是逐字逐句,可能稍微修饰和加工了,但大概,是那个意思吧。
视频的名字叫“溥杰讲述真实的清宫御膳”大家有兴趣可以看看这位老先生。
我看完后,脑子回荡着“龙那玩意儿”“燕窝那玩意儿”“龙那玩意儿”“燕窝那玩意儿”“龙那玩意儿”“燕窝那玩意儿”……
看到大家这一章还在为这个争执,具体说一下吧。
假如大哥没遇到苗秀梅:
大哥有北京二环的住处,有爹妈有工作,他被绿茶骗,他有底限不至于拿父母的去补贴,所以他顶多了,被骗几年,被戴绿帽子,被打击,之后回到家里,他还是那个有北京工作户口的男人,三十啷当岁,他可以再找,在那个年代,他想找个郊区的,易如反掌,因为户口是那个年代贴在人身上的属性,很多人穷其一生都无法改变的属性。
假如苗没遇到大哥或者类似大哥的人,会怎么样:
支线1:直接被q,跳河自杀/嫁给大队长当一辈子农村妇女
支线2:直接被q,在农村生了孩子后抛夫弃子回城,但是只能回去燕山,父母弟弟虎视眈眈,她根本没有容身之地(比顾舜华刚回城时再难十个等级)
支线3:不被q,想尽办法保住自己,单身回城,但是回到燕山,燕山只有一个大企业燕山石化,一切都是围绕着燕山石化的封闭式地区,她姐弟众多接班肯定没她,没工作被收彩礼嫁给一个大龄男,或者有一份工作,但是都在一个单位永远无法摆脱父母,永远被父母弟弟缠着(我特意在前面提过燕山石化是什么地方,21世纪,燕山学生的口号是考出燕山去,燕山的房价是全北京最低最低的,没有之一。我有个燕山朋友她说哪怕买城里最差的房子,也不能让孩子在燕山读书,因为燕山的教育体系和外面不一样,一旦读了就出不来了!)
支线4:再找一个顾家这样的冤大头,她现在就在走这条路,司机唐铁辉就是另一个顾振华。
说实话,其实苗是没资格谈感情的人,她开始就知道大哥有白月光,她是知道这个前提下求人家帮忙,哪怕假结婚后有了一些感情,但那些感情是别人善良施舍“假婚姻”的衍生品(那种年月一对年轻男女相处过日子八年能没点感情?),其实还是她强求来的。
除非把人家给的那些户口工作全都扔在地上,不然讲什么你对我爱答不理我让你高攀不起,人不能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筷子就谈爱不爱我。
我要是写个女主,求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帮忙,靠着人家的好心善良,假结婚摆脱了困境,得了工作户口(再次强调,1980年的北京城里户口那意味着什么?)回头伤风悲月了,伤心于“你心里一直惦记别人,我是次选项”,然后一气之下一走了之永不相见,估计负分捡起来能盖房,还得是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