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已经有轿辇在等着,左右护着的宫人全是五公主的心腹,显然是让小辉子安心给温明蕴通风报信。
快到光明殿门口时,五公主已经在等着她了。
“程亭钰对削爵一事十分坚持,我本来是不想牵扯你出来,免得你受牵连。不过程亭钰已经稳操胜券了,父皇也显然站在他那边,对削掉程家的爵位喜闻乐见,所以应该没什么牵扯了。我是想你近距离去看看武鸣将军。”
“那位战神也在啊,之前只能远观,这回可是个好机会。你仔细瞧瞧他,看看他到底和常人有哪里不同!”
五公主忍不住说道。
温明蕴原本有些忐忑的情绪,听到五公主这番话,瞬间就放下心来,甚至脸上还忍不住带了几分笑容。
“哪有什么不同,还不是一张嘴一个鼻子两只眼睛。”
温明蕴调侃道。
“嘿,你怎么知道?没人见过他面具下的脸,谁知道他几张嘴,说不定他额头上还多长了一只眼睛呢,所以天赋神勇,以一己之力挑破北魏营帐,夺得战神之名!”
五公主明显不信,她撅着嘴,着实有些费解。
由于北魏之前经常要挑战大烨猛将,后来武鸣领人回来之后,这活儿就都交给了北疆将士们。
武鸣经常被传召进宫,五公主自然也在宴席上见过他,基本上很少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几乎从头到脚都观察得相当仔细。
可是她却根本看不透他,这个男人除了那只眼睛和头发,以及双手之外,其余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根本无法探寻,哪怕她看得再仔细,也不过是白搭。
甚至因为看得太久太认真了,最后眼睛睁得太累,眼泪倒是汹涌不止。
而这一幕,也不知道被谁告诉了皇上,皇上吓得一激灵,连夜召她过去训话。
勒令她不允许把坏主意打到武鸣身上,当时皇上说得话还挺吓人的。
“哪怕这天下男人都死绝了,你也不能对他产生非分之想,望京对北疆施压多次,百姓中早有传言,恐怕武鸣也早就怀恨在心,正愁没什么借口呢。你若是这时候对他出手,想要睡他,他就有了出师之名,堂堂公主竟然要侮辱他,父皇可兜不住!”
或许是晚宴上吃多了几杯酒,又或许是大晚上总容易让人心底防线变低,在这个最宠爱的女儿面前,皇上忍不住说了几句真心话。
就算是武鸣带着北疆进京的人只有两百,但是皇帝也丝毫不敢小瞧他。
哪怕望京驻军五万,他随时拿令牌能快速调来更多的守军,可是他也不敢赌。
这可是武鸣啊,被封为战神的男人,在那种苛刻条件下,一力杀进敌营,用抢尖挑起敌军将领头颅的人。
在他身上,人数根本不算什么,发生奇迹才是合情合理的。
五公主再三保证不会的,她只是好奇,并不是想睡人家。
等皇上终于要放她离开时,原本闭着眼睛假寐的九五之尊,忽然轻声开口:“娉婷,朕之前看到你哭了?你是不是很想得到他,但是他真不行,父皇完成不了你的心愿。”
显然皇上是误会了,她当时不过是眼睛干涩到流泪,而皇上则以为她是求而不得的眼泪。
那天晚上,父皇说的话,就像是一道魔咒一样,钻进她的脑子里,时不时地响起。
可是她又没人可说,只能憋着,但是如意不一样,虽然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是看完了,她们俩凑在一起说说武鸣的坏话,也不错啊。
“我去了。”
温明蕴松开她的手,跟着小辉子进了光明偏殿。
偏殿内并无程亭钰的身影,只有程国公以及两位男子,还有一位气质甚佳的妇人。
温明蕴大致扫了一眼,就都对上了人。
戴面具的男人,自然是武鸣将军,另一位陌生武将,肯定是于钟了。
那位气质温和头发半百的妇人,自然就是她的婆婆,江扬赵氏。
“见过两位将军,见过夫人。”
温明蕴轻轻福身行了一礼。
她完全忽视了程国公,表现得温和有礼,当然她已经知道赵雅茹不喜程亭钰一事,因此并没有叫母亲,而是克制地唤了夫人。
“夫人,听听这陌生的称呼,连街坊四邻都不如。程亭钰早就跟你说过吧,我就说他是野种,哪有亲生的这么狠。”
程国公毫不客气地嗤笑了一声,非常不满地道。
“若真不是亲生的就好了,想必您上次的派人引起的火灾,我们若是报复回去,也不至于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不肖子孙了。”
温明蕴偏头看了他一眼,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瞬间偏殿内寂静无声,程国公显然没想到她态度这么强硬,而且还是在光明殿,这可是皇上的地盘。
虽然看起来,房间里只有这么几个人,但他可以肯定,处处都有皇上的眼线,他们说的每一句话,最后都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
而温明蕴竟然如此大胆地暴露着自己的恶毒,连放火一事都大剌剌地说出来。
“你竟敢有这种心思?这么多人作见证,若是我们程家有个三长两短,可都是这毒妇派人行凶的!”
程国公抬手指着人骂。
可是指到的地方却空无一人,原料费温明蕴早就找了把椅子坐下了。
他尴尬地放下手,只是怨恨地瞪着她。
“行啊,那我等着您。千万要记得,您得是被火烧了,我才认,其他方法我不认的。如果您实在恨我,也可以自己点把火自焚,栽赃到我头上来,我非常期待。”
温明蕴勾了勾唇角,冲他阴冷一笑。
从温明蕴进来之后,于钟就一直在看戏,甚至因为她长得好,他还着实欣赏了一番。
之后凑到武鸣耳边,低声道:“程亭钰艳福不浅啊。”
武鸣没说话,只是伸手弹了一下,瞬间于钟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痛呼声就卡在嗓子眼儿里,他的大脚趾都快掉了,也不知道老大是用什么暗器,但是碍于这是狗皇帝的地盘,他愣是不敢叫出声。
由于他的突然动作,其他人还都纷纷看向他,于钟只能装作没事人一样,甩着胳膊笑着道:“我走走路,松快松快,你们继续。”
于钟忍着剧痛的脚趾,努力走得四平八稳,不让人看出他其实已经是半瘸了。
他的视线四处搜寻着,在这种地方,老大不可能用常见暗器。
最终他看到一点糕点渣捏成的小球躺在拐角处,忍不住憋气。
一块糕点的碎渣,就让他的脚趾受到如此大的伤害,这还是人吗?
再说他也没说什么混账话啊,只不过是对程亭钰表达羡慕,难不成这个女人有所不妥当?
他重新坐了回去,若有似无地盯着温明蕴。
实际上武鸣说带他进宫,告诉他在望京布局的隐秘,可是这进宫的路上,武鸣都在说二人如何配合,杀掉那个老妇人丫鬟,并且栽赃成间谍,至于其他隐秘,他是一丁点儿都没看出来。
不过老大布的局,明显就在程亭钰身上,否则不会三番五次出手相救,还要注意隐蔽,不想让人察觉。
之后他就听到了温明蕴对着程国公放得狠话,瞬间挺直了腰板,他竟然在一个弱女子身上捕捉到了一瞬间的杀气。
虽然那杀气不是冲着他来的,但依然让人难以置信。
由于程国公缠着温明蕴,因此他盯得更加肆无忌惮。
“你这是在诅咒我去死吗?”
程国公抬手指着她。
温明蕴翻了个白眼:“什么脏东西,也配让我诅咒?”
“您还是别说话了,耐心等结果吧,不然之后去了皇上那里,我也要告你一状,虐待儿媳。”
她直接搬出皇上,来堵他的嘴。
程国公虽然恼怒不已,但是温明蕴有恃无恐,他也只能闭嘴。
偏殿内恢复了一片寂静,温明蕴也总算有机会,再次打量殿内的人。
除了于钟之外,她对另外两人都很好奇。
虽说滴血验亲的结果出来了,但当时姜院判在场,他们夫妻俩早已与姜老头儿成了合作伙伴,这种事情他肯定能出手相帮。
程亭钰身上秘密太多,却不像个不孝子,若赵氏真是他亲娘,他怎会不让她去拜见。
若是真如程国公所说,赵氏知晓儿子被掉包一事,她又如何能忍得下来,常年居于静思庵,与其说是眼不见心不烦,更像是逃避。
至于那位武鸣将军,别说她了,全大烨朝和北魏两国人民,恐怕都对他有所好奇。
这样一个被人神化的人,注定有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程夫人,皇上让程大爷来和您说说话。”
殿外传来小太监的通禀声。
很快“程亭钰”就走了进来,显然是为了在太监面前表演,他快走了几步,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只是当他大步走进殿内,看到武鸣和于钟还没走时,脚步瞬间就变得僵硬了起来,两条腿都走不动路了。
“你有什么话要说?”
温明蕴见他突如其来的发呆,忍不住皱了皱眉,立刻提醒道。
这小子演技不行啊,怎么在她面前频频出错,程亭钰到底是怎么选中他的?
“夫人,我请求皇上将程家的爵位削去,若是你和岳父怪罪,我自会去程府负荆请罪。若是你还有别的要求,能满足的,我一定都满足!”
影十三一开始说前两句话的时候,舌头还有些打结,后面强迫自己把眼神收回来,才勉强顺溜了些。
不过好在他表现得既激动又愧疚,想必周围的人都能理解。
温明蕴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不过此时依然装作第一次听到,面露惊讶。
“哼,什么准备,恐怕你已经这么干了吧?你可别信这小畜生的鬼话,他根本没和你商量,还说什么尊重妻子,我看他完全想不起你姓甚名谁!”
程国公不甘寂寞地跳出来。
实际上他的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儿里了,他也不知道程亭钰和两位丞相,在皇上面前究竟是怎么说的,又是否统一了意见,总之若是能激起温明蕴的怒火,给这桩事来上些阻碍,他心里也能好受些。
温明蕴看都没看他,而是紧盯着“程亭钰”的脸,鼓励地道:“此事的确重大,不过你无需担心我会不同意,那程家的国公之位,就算不撤掉,也轮不到你头上。当初我爹将我嫁于你之时,你就不是世子,除了姓程之外,也只是一介白身而已。如今削了程家的爵,你的身份仍然未变,我为何会怪你?”
“我爹一向通情达理,他就更不可能责怪你,根本不用负荆请罪。”
她轻声细语地安抚着,简直就是如沐春风。
殿内的众人看过去,就见温明蕴一双杏眸,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端得那叫一个柔情似水,专一多情,简直让人的心都要化了。
不提被她注视的人,就连旁观者都要怔愣片刻,感叹程亭钰的好运,恨不得以身代之。
然而被她盯着的影十三,十分的不解风情,要不是碍于还要把戏给演下去,他肯定已经控制不住地浑身打颤了。
完了完了,等他回去,又要遭殃了。
主子吃起醋来,可是非常不人道的。
小心眼的男人,真的很可怕。
“程亭钰”交代完,就又回到正殿,这回连程国公都被叫了过去。
很显然皇上已经做出了决定,很快削爵的圣旨就已经传了出来。
由于程国公残害长孙,而程宗然将军临终有托,让皇上照拂他的孩子。经程亭钰强烈要求,程家被削去“国公”爵位,收回所有国公特权,程家所有人五日内搬出国公府。
府内物品,除却宫中赏赐,其余物什可带走,至于御赐之物则追回转交程亭钰之手。程家长房一脉,若是三代之内有英才诞生,可恢复爵位。
这道圣旨被宣读出来的时候,温明蕴忍不住在心底嘲笑一声。
最后一句话,看起来是个巨大的甜枣,实际上等于放屁。
就程晏那个模样,根本不可能是英才,而她不可能生孩子,程亭钰就这么一根独苗,还是个没有爵位的后代,也不知道能和哪家千金说亲。
这一瞬间,她的脑子里已经盘算过一遍了,基本上确定皇上这就是画个大饼而已。
看得见,吃不着。
不过想必程亭钰也不稀罕,毕竟她能感觉到,他的野心很大,绝对不是一个国公府能困得住的。
“夫人,我们可以先离开了。”
影十三拿到圣旨后,长松了一口气。
但是与武鸣和于钟擦肩而过时,还是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无害得跟只小鸡崽子似的,只不过很快就恢复了。
“走吧。”
温明蕴离开偏殿,与五公主匆匆说上几句,就跟影十三一起离开。
现在可不是说私房话的时候,她把五公主牵扯进来,本来就不算好事儿,会让皇上产生不满。
赵雅茹也离开了偏殿,与他们相隔几步,静悄悄地往宫门外走。
武鸣和于钟拜别皇上,出来就瞧见这一幕,两人也默契地走在后头。
“老大,你看他们三口子多奇怪,明明是一家人,却像是陌生人,一句话都不说。难怪程家那老头儿没确切证据都敢七扯八扯,要是我也得怀疑。”
他的声音不高。
不过依然惹来了武鸣的警告:“少说两句。”
于钟撇嘴,道:“您还真是卸磨杀驴,我就是那头蠢驴。”
他这回低声嘀咕着,完全含在嗓子里,根本不敢说清楚,模糊一片。
温明蕴走到马车旁,即将上车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唤:“要和我上车坐坐,聊上几句吗?”
赵雅茹站在另一辆朴素的马车旁,轻声细语地道。
温明蕴迟疑了片刻,下意识抬头想询问程亭钰的意见,又垂下了眼皮。
眼前这是假货,她就算询问也没用。
“夫人邀请,哪有托辞之礼。”
温明蕴点头,立刻转身,麻利地上了她的马车。
赵雅茹的马车外观虽然朴素,但是内里却很舒适,整体以暗色为主,但里面的东西全是极其精贵的。
小桌子是上好的黄梨木,桌腿上的花纹还是请的木匠大师雕刻,坐垫更是蜀锦所制,茶水是碧螺春,熏香是价值千金的满生香。
哪怕她已经久居庵堂多年,依然还是那个生活精致的江扬赵氏。
“尝尝。”
赵雅茹没急着说话,而是重新泡了两遍茶,给她倒上一杯。
温明蕴轻抿了一口,唇齿生香,的确不是普通的碧螺春。
“好茶,想必只能在夫人这里才能喝上一杯了。夫人找我所为何事?”
温明蕴直奔主题。
“不介意坐我的马车回府吧?停留在这里,还是有些不安全。”
赵雅茹问。
“自然,夫人随意。”
“你要与他说一声吗?”
温明蕴撩起车帘,冲着外面招了招,绿荷立刻凑了过来,她叮嘱了几句。
“走吧。”
马车慢悠悠地行驶起来,而影十三则傻傻地站在车旁,看着夫人乘坐别人的马车走了。
“哎。”
他急匆匆地想追上去,却被绿荷拦了下来。
武鸣和于钟二人出来,就看到这副场景,男人忍不住眯了眯眼,手指按着扳指,不停地转动着。
影十三一回头,就看到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堵在背后,瞬间吓得一激灵,连忙一缩脖子,钻进了马车里。
无论如何,先保命要紧,夫人都已经派人来通知了,肯定是没有危险,再说还有影卫跟着,绝对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