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帘的,是一棵已经枯萎到只剩树干的巨树。
巨树周围落了一层又一层的黄色枯叶,足足堆到人的小腿处,枯叶丛里坠了无数干瘪的黑色果实和没有树皮的树枝,包围着正中间那根笔直光秃的树干。
树干上,无数眼睛布满血丝,狰狞地大睁着,在闪光灯下发出无声地痛苦嘶吼。从树干的最中心,巨大的绿色果实正缓慢凝析而出,一根脊椎宛若吸管,正插进果实中央。
看到树干和果实的刹那,徐容川双目刺痛,眼球仿佛有了自己的想法和生命力,开始不受控制地乱转。他迅速闭上眼,压制住污染的倾向。
闭眼的前一刹,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树旁,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他身上,与他极短的对视。
——唐苏木!
徐容川心道不好,闭着眼,枪口已经瞄准闭眼前记忆的方向,丝毫不差地朝着唐苏木的方向射出子弹!
幸运站在命运一侧,从未失手过的子弹从唐苏木的右耳侧擦过,只带起一条细细的血线,迅速被雨水冲刷干净。
闪光.弹已经在逐渐失效,唐苏木勾起嘴角,捂住被击中的耳朵,他身旁的厄运之眼加快吞噬的速度,如气球般膨胀,张开全是尖牙的嘴,一口将绿色的果实咬爆、咽下!
徐容川从暴雨里分辨出声音的方向,子弹接连射出。
徐旦已经化身为本体,闪电划过,照亮如梦魇般恐怖的触手,那些触手只留下残影,飞快蹿出,抓住飘在半空中的巨大人头。
厄运之眼被触手捕捉,却并不慌乱。祂刚刚吞噬完异核,几股力量在体内疯狂对冲,祂发出尖锐的啸叫,六只眼睛全部睁开,里面竟有两只黑色、两只绿色,剩下的两只才是祂原本的星辰模样。
六只眼同时望向徐旦,暴雨在此刻从这块领地消失,庞大的能量朝着徐旦狠狠坠去,要将他压成肉泥——
徐旦的身体迅速膨胀,替徐容川挡住海水倒灌般的能量冲击,身体内部传来骨头破碎的嘎吱声,硬生生扛下厄运的全力一击。
而与此同时,徐容川已经射空了弹匣,最后一颗子弹消耗完唐苏木最后的幸运,正中那颗跳动的心脏!
与上次的战斗不同,这次徐容川用的是狙.击枪,在不超过百米的距离内.射中目标,唐苏木的左胸瞬间被强大的威力炸出一个空空血洞。
他甚至什么都来不及做,黑白分明的眼睛已经极快地暗了下去,又是一道闪电划过,他半边身体浴血,远远地朝徐容川的方向投来黯然一瞥。
暴雨中,这一幕仿佛是荒诞的黑白默剧。
正要发起第二次攻击的厄运之眼感知到什么,忽然停下所有进攻,转头看向身后的眷者。
徐旦抓住祂分神的片刻,触手再次蹿出,扎进厄运之眼防御力几乎为零的一只眼睛里。
厄运已经看到倒在暴雨中的唐苏木,发出愤怒地厉叫!
徐容川在祂的能量攻击力吐出一口血,祂却没有再继续攻击,而是飞快地卷起唐苏木,甩开徐旦的触手,凭空撕裂出一道缝隙,准备带着唐苏木逃离。
徐旦的触手紧追其后,厄运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缝隙之中,似乎早就准备好了逃跑的方向。缝隙立刻闭合,把触手们阻挡在外。
仅仅只是一眨眼,这里已经只剩下他、徐旦和一颗已经彻底干枯的大树。厄运和唐苏木的气息消失得一干二净,干净到好像他们从未来过。
大树的主干也开始崩塌,从参天巨树化为铺天盖地的碎屑,被雨水冲进泥土之中。
徐容川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拎着枪的手微微发抖。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结束得也太快,灵感在狂跳不已,他甚至有种在梦里的恍惚感。
“徐旦……”他叫住身前正在从本体变回人类形态的小怪物。
徐旦同样有些恍惚,他眉心在跳,摸上哥哥的耳朵,问:“有没有受伤?”
徐容川抓住他的手:“我没看错的话,智慧之主就在刚刚陨落,厄运之眼从我们眼皮子底下吃了异核,带着不知是死是活的唐苏木逃跑了?”
哪里不对。
还是有哪里不对!
徐旦握紧徐容川的手,没有回答。他闭上眼睛,被暴雨冲刷着脸庞,耳朵轻动。
他听到上千万人悲鸣的声音,那些声音在为他们的主、他们唯一的神颂悼歌。千万人份的祷告在乌云上凝结,再跟随着雨水,一起落入大地,渗进地底。
看似彻底平息的能量气息在不动声色地蔓延,以一种无法被人察觉的方式。
徐旦忽然睁开眼。
他看向徐容川,道:“智慧之主没有死!”
这句话说完,他又一次陷入沉默,皱起眉,似乎还有什么事情没有想明白。
徐容川也听懂了这句话里蕴含的可能性,他看着眼前枯到不能再枯的树,不敢置信。
“……难道我们,还是在一场巨大的……”
后面的话没能说完,大脑再次触发保护机制,将那个猜测扼杀在了萌芽时刻。
徐容川头痛欲裂,伸手按住太阳穴。徐旦再次闭眼,全神贯注,试图捕捉到那道极其微弱的气息的来源。
……无法捕捉,无法定位。
那气息就像凭空产生的,与这块土地彻底融为一体,在每一丝空气里、每一滴雨水里、每一块泥土里,甚至,在每个人类每一次的思绪里。
徐旦缓缓吸气,问:“几点了?”
徐容川看向手表,就着闪电的光,辨认出指针的方向。
“三点五十分。凌晨。”
徐旦道:“哥哥,你困了吗?我想,我们可以尝试再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