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臻眉梢一挑,寒声讥笑:“这么快就露出马脚了?”
汪顺然昨日见了阮阮,看得出她心肠不坏,听到这话也忍不住多嘴一番:“姑娘是遥州府的千金,昨儿是头一次进宫,太后的面还没见着呢,只是余嫆仓促点过来伺候您的。”
傅臻手指轻敲着梨木床沿,“信上写什么?”
汪顺然摸了摸鼻子,心道信上写什么,您还不清楚么?
自然是借刀杀人,要您的命呢。
傅臻眯起眼睛:“所以她看朕,是在找机会下手?”
汪顺然用余光偷偷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思忖了下问:“那……姜姑娘看了您哪里?”
傅臻慢悠悠地抬头瞧了他一眼。“你很想知道?”
汪顺然:“……”
傅臻没说话,只是目光不轻不重,透着难言的阴冷气息。
汪顺然心里一揪,造孽。
他就不该多嘴打趣,同这位阴晴不定的陛下开几句玩笑话,只有铩羽而归的命。
汪顺然收回视线,说起正事:“檀枭暗中去寻玄心大师了,消息传回来说大师现下在南疆游玩,请他入京一趟恐怕至少两个月的时间,可如今赤金丸只剩下三粒。”
傅臻冷笑:“老不死的,杀了最好。”
汪顺然心叹,这位玄心大师也算是个奇人,天文地理、琴棋书画、医术典籍无所不通,只是为人实在是很不正经。
酒肉穿肠过,佛祖放一边,经书没见他研习,情情爱爱的话本倒是一堆。
奈何傅臻体内的毒,在这时间倘若只有一人能治,那人定然是玄心。
赤金丸也是玄心给的,止痛养神的灵药,傅臻私下一直在吃。
倘若没有赤金丸,汪顺然实在无法想象接下来的两个月傅臻该怎么熬过去。
龙床内收拾得很整齐,被褥透着女子的木芙蓉香。
傅臻眼底倦色浓浓:“不撤走?”
汪顺然道:“昨日您留了她,不妨干脆将这场戏做下去。不是她,太后也会送旁人过来。一个姑娘都不留,岂不是枉费太后一片心意?到时候慈宁宫那头又不知想什么法子来污您的名声。”
太后私下那些动作,傅臻多多少少知道些,之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来如今身体虚空,没准哪天就醒不来;二来傅臻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至于名声这种东西,他向来不在意。
汪顺然想到今晨那一幕,眉眼弯起来:“何况,您不是也挺喜欢这姑娘么?以往郁太医遣人送美人血进来,您不是打翻药碗就是杖毙下人,也就这姑娘在您手里捡了条小命。”
傅臻寒笑一声,望着他道:“你揣度人心的本事愈发见长,朕恐怕留你不得。”
汪顺然吓退半步,赶忙噤了声。
莫名地,傅臻脑海中浮现出昨夜醒来初见时那双清亮的眼眸。
受惊的小鹿一般,孱弱中透着乖巧,天生有种楚楚可怜的味道。
少女美丽的五官慢慢在眼前晕染出来,脸颊因靠在他手背熟睡时,落下一道潮红的印记,倒显出几分娇憨。
思忖间,倏忽头痛欲裂。
傅臻眉头蹙紧,眼眸中常年未消的红血丝也一点点清晰蔓延。
身体中两股力量针锋相对,傅臻攥紧拳头,默默让疼痛在体内消化。
汪顺然见他体内毒性诱发了头疾,连忙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巧的白玉瓶,“陛下,吃一颗赤金丸吧。”
傅臻没接。
汪顺然手停在半空,进退维谷。
这药着实珍贵异常,据说是用几十种罕见的药草炼制而成,光一味寒英花便是开在极寒之地的奇花,三年才绽放一次,轻易还寻不着。
如今手里仅剩三颗,可傅臻体内的剧毒却是日日不消停,至少在这两个月,吃完了就没有了。
汪顺然默叹一声,见他面色缓和少许,这才收回手,将赤金丸放了回去。
良久,傅臻开了口,声音微哑:“昨晚玉照宫值守的是谁?”
汪顺然回道:“两个小太监,不尽责,也没有尽责的本事。太后身边那位是崔氏一族培养的暗卫出身,轻功极好,最善掩人耳目。奴才也没派人去追,免得太后疑心。至于那两人,奴才打算暗中处置了。”
傅臻沉沉“嗯”了声,半晌平复呼吸,“别暗中了,寻个错处,光明正大地杖毙,叫她在一旁看着。”
汪顺然愣了下,反应过来傅臻口中的“她”指的是姜阮。
他心里有些紧,随即应了个是。
这位祖宗向来说一不二,敲山震虎的法子虽好,只怕小美人不经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