澶容的气定神闲和傅燕沉的怫然不悦成为明显的对比。
夹在两人中间的若清搞不懂澶容非要如此的原因。面对此刻的窘境, 若清最先想到的是澶容和傅燕沉在闹别扭,不过这个想法出现没多久又被他否定了。
他心里十分清楚,澶容……不是为了让傅燕沉嫉妒故意这样做的。
也许若清应该说, 他没感受到澶容喜欢傅燕沉,想要傅燕沉嫉妒自己的情绪。
说句不现实的,直至今日, 若清能感受到的只有澶容以从容的模样, 向傅燕沉宣告若清离不开澶容的恶意……
“师父。”
“师叔。”
傅燕沉和若清同时开口,又同时看了彼此一眼。
若清拉住澶容的衣袖, 压下心底涌出的不安,放轻声音:“师叔,我们先去看看马车那边是什么情况可好?”
食指抬起,澶容松开了若清。
李悬念在他们三人争执时弯下腰, 用扇子拍了拍侍从的脸,瞧见气若游丝的侍从睁开眼睛,惊讶地小声说:“还活着?真厉害。”
知道他在感叹什么。
听到这句话, 侍从闭上了眼睛。
李悬念又笑了,他收起扇子, 拉起一旁的黑衣人,装模作样地查找一番, 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后, 他又放下黑衣人转而看向水阵上方的马车。
抬手一挥, 李悬念将水阵打散,瞧着马车在眼前缓缓落下, 伸出手想要打开马车的门。
而在李悬念的手即将触碰到马车木门的那一刻,身后的林子里传出一句:“别动!”话音未落,一位身着黑衣的男人跌跌撞撞地走过来, 手紧紧按住腰腹,似乎伤得很重。
来人瞧见李悬念,目光闪烁,用怀疑的语气说:“你……是不是千河李岛主?”
说话的这人没戴面具,瞧着外表,是个十四五岁的英俊少年。
少年有着一头微卷的浅金色长发,轮廓与中原人不太一样,身上带着西域人经常佩戴的腰饰,走起路来叮叮当当,十分悦耳。
而他刚走到这里,还未说明自己的身份便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一旁。
李悬念见来人认识自己,上前虚扶了一把。
这人不管李悬念是客气还是真心,直接拉住了李悬念的手,虚弱地说:“李岛主,我是天泽司六部官员葛齐,奉大靖长公主之命押送犯人三魂去楚地。”
他伤口很痛,说到这里喘了一口气,面色苍白到好像就要昏过去。
为了避免自己失去意识还说不清来此的缘由,他简单总结了一下他们在路上的遭遇。
“三魂在朝多年,党羽众多,路上想救他的人太多,我们六部被人伏击了几次,除了我……都死在了这里。”葛齐说到这里,悲伤的红了眼睛,“小人自知修为不精,无法一人守住三魂,希望李岛主不管是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还是看在惩恶扬善的大义上,都帮小人一把,陪小人一同押送三魂去楚地。我相信,只要有李岛主在,我们一定能把这个作恶多端的三魂送到楚地,避免楚地与大靖因为这个罪人开战,百姓受累流离失所。”
他说得恳切,可李悬念和傅燕沉都没有答应。
若清想,长公主是大靖如今的掌权人,敌手不能说没有,可有的不过是些看不惯长公主,又不敢表露的小人物。
若是中都有哪个大人物敢与长公主作对,想来早就被长公主寻了由头惩办了。
如今朝堂情势明了,长公主一人独大,天泽司又是皇家的脸面,谁也碰不得。敢在长公主的眼皮下结党营私,还敢冒着大不敬杀了长公主天泽司官员的人,一定是不怕长公主问责,甚至知道长公主就算查出是自己劫走了三魂,也无法处理自己的人物
如此一算,朝中符合这个条件的人不能说不多,要说只有两个。
一个是当今太后,一个是太后的兄长……
——不妥。
考虑到这点,若清握紧拳头,深知这是一滩浑水,谁碰就会脏了谁的鞋面。
出于担心,若清伸手拉了一下澶容的衣袖,希望对方不要接话,就如李悬念一样,选择明哲保身。
可澶容盯着李悬念,又瞥了一眼傅燕沉,竟然越过李悬念主动开口:“带路。”
马车里关着的三魂一直关注着马车外的情况,听到车外澶容开口答应,气不打一处来,立刻骂道:
“你这人好有趣,是听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还是想当那些自诩正直高尚的蠢驴?”
三魂的声音穿过马车,并在里面踹了一下什么东西,“我真是想不通,为何有些人不想好好活着,偏要去做些寻死的活计?
我实话跟你说,你就算有命把我送到楚地,你也会得罪一些了不得的人,即便你是个修士,你也不能说自己会彻底脱离皇权所管的土地,而这世上的人有多少,你又有多少双眼睛,能看多少的冷箭?自己权衡一下再做决定!”
三魂越说越来劲。可不管是叫骂还是劝导澶容都不听。
澶容根本不理三魂。
葛齐倒是一脸“感动”,连忙询问澶容的名字,在经过李悬念得知这个人是清原澶容之后,葛齐说了几句恭维话。
澶容答应的如此痛快是李悬念没想到的。李悬念本以为听到这件事后,会是傅燕沉冲动应下,没想到一向冷淡的澶容会主动接下这个重担。
而原本在李悬念的预想中,应该应下此事的傅燕沉却在这时拉过若清的手,想要与若清说些什么。
可若清此刻已经无心关注这些争风吃醋的小事。害怕澶容给自己找了不小的麻烦,若清想也没想,直接拉开了傅燕沉握住自己手腕的手,来到澶容身边。
因为不好在李悬念的面前多说什么,他只能拽着澶容走到林子里,一边走一边说:“我知道小师叔看不惯三魂这种恶人,可小师叔你有没有想过,要送三魂去楚地的是长公主,靖长公主又是当今世上最有权势的人。”
他把利害关系交代清楚,生怕澶容听不懂,“如今这些抢人的敢杀长公主的人,说明他们根本就不怕长公主事后问罪,后面牵扯到的人事想来十分复杂。若这些人知道是你帮长公主把人送到楚地,这个梁子怕是结定了,这样不好。”
“可你已经答应了这人,又被这人知道了名号,不可能不管这事……不如我们告诉这个天泽司的官员,我们还有其他事要做,只在这里帮这人守着三魂一段时间,让他在这段时间里送信回去叫人。
如此一来,我们算帮了长公主,也算退了一步,毕竟从怀城到楚地还有一段路程,要用的时日不少,想要带走三魂的人肯定还会寻找其他机会下手,到时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你都只是其中的一场意外,不会过于刺目。”
安全起见,他说得很认真,只想劝澶容听话别胡来。其实说这段话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澶容不会听他的话的准备,没想到澶容却说:“好。”
若清一愣,忍不住停下步子扭头看向澶容。
澶容见他看过来,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当着他的面又说了一次:“听你的。”
他眼神认真,瞧着不是在说笑。
若清当下无话可说,心里有了一种既庆幸又惆怅若失的感觉。
他嗯了一声,低下头眼睛往右侧撇去。嘴里没了劝澶容的话,反而不知道应该和澶容说点什么,思来想去,之前澶容单手抱着自己那一幕重新出现在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