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过后,老夫人拉着见喜去暖阁说话,顾渊一人回到书房。
他顺着见喜的话往下想,原以为那锦衣卫统领为了前途,抑或是心觉自己配不上公主,这才刻意回避,直到顾延之和贤妃两人敲门进来。
“爹,我来负荆请罪。”
“请什么罪?”
顾渊摸不着头脑,先道:“对了,我正要找你。公主口中的夫君是怎么回事,怎么兰儿也从未与我说过这话?这在宫里当差,不得出了宫才可婚嫁么?”
顾延之与贤妃相视一眼,咬咬牙道:“是这个道理,可公主的情况特殊。”
顾渊更是疑惑,又恨他话不说完、吞吞吐吐,转头看贤妃:“到底怎么回事?”
这事儿是顾延之干的,贤妃并不打算帮他解释,叹了口气道:“让延之同您说吧。”
顾延之面色有些发青,跪下请罪道:“公主嫁的人,不是什么锦衣卫,而是那位司礼监掌印,东厂提督,梁寒。”
顾渊脸上的疑惑顿时消散,一瞬间如遭雷击,浑身的肌肉好似僵住,身子支撑不住往后退了两步,贤妃赶忙上前将父亲扶稳。
顾渊眉头紧蹙,又不可置信地望着女儿,“当真?”
顾延之抬眼,吸了口冷气,又垂下头解释道,“爹爹莫怪阿姊,是我被功名利禄蒙了心,想让咱们顾家在内廷有个依傍。当初阿姊一回宫,公主在宫门口冲撞了梁寒,原本以他的性子定会重罚,可后面不知怎的,竟放了公主一条生路。我瞧那梁寒对她有几分不同,便自作主张将人送去了颐华殿,后来陛下瞧梁寒也点了头,便为二人赐婚,...
结了对食。”
听到“对食”二字,顾渊只觉心脏骤缩,胸脯震动欲裂,猛然咳嗽了几声,几乎要咳出血来。
顾延之也慌了神,正欲起身去瞧顾渊的病情,却被顾渊伸手阻止,“你给我跪好!”
顾渊仍是不敢相信,又问一遍贤妃确认,“所以公主口中的夫君,便是梁寒?从那伙绑匪手中舍命救她的也是梁寒?”
贤妃拍着他胸脯慢慢顺气:“爹爹莫急坏了身子,咱们还是从长计议。”
见她并不反驳,顾渊全想明白了。
先前梁寒为顾家做的事,很大程度上都是看在见喜的面子上,否则那向来冰冷阴鸷、不近人情之人,如何会情愿帮顾家这么大的忙?
替兄长洗雪冤屈或许有陛下的意思,可寻找神医来为他和老夫人诊治又怎么说?
人家这是算得门儿清,如今为了救公主险些丧命,正好借此种种为筹码,大大方方地将人要过去,偏偏你还拒绝不得,否则就是忘恩负义。
思及此,顾渊更是怒气翻涌,四下寻找没有趁手的物件,直接抡起手边的圈椅往顾延之身上砸过去。
顾延之不敢躲避,桃木圈椅就这么结结实实摔在右臂和后背,联帮棍和月牙扶手砸得断裂,顾渊操起一根凳子腿便往他身上抽。
棍棒“噼里啪啦”猛地一顿下来,顾延之咬牙不吭声,痛得满头大汗,口中都咬出血丝来。
顾渊身体虚弱,并不能太多用力,可这次确实十足地发狠,下手不轻。
贤妃在一旁吓得面色惨白,怕父亲将人打坏了,又怕他气到自己的身子,可拦也拦不住。
顾渊一向秉性温和,数十年来没有这般火冒三丈的时候,更不曾对人动过手,今日是头一回这般恼怒。
后背已经洇出了血迹,顾延之伏在地上,忍痛道:“若早些知道那是堂姐的女儿,我又岂会干这种糊涂事?爹爹如何责罚,延之都认了。”
“你到现在还不知自己真正错在何处!”
顾渊停下来,急喘着气道:“你读了这么多年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圣人是怎么教你的,让你把无辜的姑娘往太监房里送?今日你才有此悔意,是知道她是公主,是咱们顾家的姑娘,可若是旁人家的好姑娘呢?便只能由着你胡作非为,这事儿就轻描淡写地过去了?”
顾延之下唇咬出了血,跪伏在地上,额头青筋几乎爆裂,“爹爹息怒,延之知错,不敢求爹爹饶恕,更没脸面对祖母。”
见顾渊动作停了下来,贤妃赶忙拿开了他手中的桃木棍,一边替他顺背,一边道:“爹爹莫要再动怒,桑神医来的这些日子,好不容易调理好了些,您可莫要让娘和祖母再担心了。”
贤妃端来茶水给他润喉,又道:“祖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未必知道外头的事情,那头先瞒着吧,老人家这么大年纪,受不得刺激。”
顾渊盯着桌角沉思片刻,胸口仍是起伏不定。
贤妃叹了口气,望了一眼顾延之,道:“如今什么都不重要了,姑娘喜欢她,平日里轻快欢脱的人,一扯到他的事情,整个人就像丢了魂似的。从前梁寒被杖脊的那一回,姑娘已经吓得魂不守舍,甚至在养心殿跪了大半日,就为了出宫见他一面。如今这是梁寒为了救她受的伤,姑娘心里才更是难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