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落地窗斜射进房间了, 洒下一片光芒,仿佛给柔软大床上熟睡的人勾勒了一层耀眼的金边。
时舟被晃得眯起眼睛,缩进被窝里躲开太阳, 却又被穿透被子的光线继续骚扰, 下意识转身想去抱旁边的人躲在对方怀里,但翻了个身自然是只摸到空落落,不由得一瞬间有些缺了什么的违和感。
正找着电动窗帘的遥控器去拉上它, 一瞥挂钟却发现因为昨晚经不住诱惑通宵打游戏, 此时睁开眼睛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他触电似的猛弹起来——我靠!上课迟到了!
哦不对, 今天是周六。
时舟松了口气,拉上窗帘后重新躺倒回去, 又去摸了摸旁边, 还是觉得似乎是缺了什么人, 可转念一想,他一个母胎单身十九年的人, 哪里有什么人可缺呢?
正闭上眼睛想要再睡个回笼觉, 眼看着半梦半醒要睡着的瞬间, 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俊美无比的男人的脸,但还没来得及看清, 手机突然响了,瞬间把他从梦中惊醒。
时小少爷的起床气顿时爆发, 主要是没看清美人的愤怒, 刚刚接起电话就听对面的狐朋狗友问:“舟子, 今晚来酒吧玩呗!通宵蹦迪!”
时舟没好气道:“不去!我要睡觉!上次刚刚惹事,我再去我哥得揍死我!”
说的是先前看到纨绔公子哥往无辜女孩饮料里下药, 时舟走过去端杯泼对方一脸、之后两方人一共七八个混战在一起的事情。
虽然时黎赞同了这种正义的行为, 但对于去酒吧蹦迪这件事本身却禁止了。
“不要紧, 我爸说今晚有个酒局,就那帮更年期老头子的磨蹭劲,你哥今晚凌晨三点之前肯定回不来。”
时舟困得要命,正想说不,却突然听到对方拖长音补充:“有帅哥哦,不看后悔那种——”
听到“帅哥”两个字,时舟脑海中毫无征兆再次出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的样子,眉眼几乎堪称完美,气质冷冽而漠然,但却仿佛带着平时不轻易示人的温柔对他淡淡笑着,简直是长在时舟的审美点上。
这不正常。
根据时舟的生活经验,人怎么能突然想到一个自己从没见过的人呢,而且还清晰到能看清五官的地步。
——难不成这就是第六感,我今天只要去蹦迪就要遇到我的天选男友了?
被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给说服,时舟来了精神,随即翻身下床,对着手机满口答应下来,收拾自己准备赴约,美滋滋期盼着收获美人。
冬天天黑得早,时舟吃了点保姆做的小零食又磨蹭了许久才出门,夜幕完全降临。
今天白天的时候下了小雪,此时冷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寒意,时舟赶紧关上车窗,打了个寒颤专心看路。
他夜视力不太好,再加上刚拿驾照没多久,晚上一般都是司机开车,但蹦迪这种事情如果叫司机来必然得暴露行踪被他哥发现。
车开到一条荒凉路段,路上几乎没别的车,两边连建筑物也没有多少,光线昏暗可视范围很低,时舟只好睁大眼睛仔细看路。
没想到这么一仔细,居然隐约看到了路边居然有个人,一动不动倒在地上。
时舟一愣,连忙把车速放的更慢眯眼仔细看,同时打开远光灯看看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却发现居然真的是个人。
他连忙一脚刹车停在了原地,解开安全带往副驾驶的位置探身去看窗外,见对方侧倒在地上微微蜷缩起身体不知是死是活,顿时心里脑补出一堆杀人抛尸的恐怖故事。
又或者是碰瓷或者绑架的社会新闻,说不准他一下车,就会被藏在暗处的绑匪给捉住卖掉。
这个角度看不清脸,只能看到是长发,体型单薄而瘦弱。下雪的天气里身上仅仅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露出一点点似乎是校徽的标志,应该是个女孩子,而且年龄不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者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如果假装看不见其实也......
时舟甩甩头,不行,万一人还活着,这么冷的天岂不是得活活冻死在这里?
他到底还是被自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精神给打败了,拉开车门下车去查看这个“女孩”的情况。
天冷极了,时舟一下车就被冷风灌进领口,不由得哆嗦了一下,用手机照着去查看情况。
一想到这可能是尸体他就有点恐惧,更不敢看死人的脸,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去把这人翻过身屏息去看,不由得愣住了——
这是......梦里的那个美人的样子?!
但显然是小只了很多,年龄对不上,这看起来是个十多岁的孩子,而且梦里男人肩宽腿长身材高挑,是短发而不是这样的长发高马尾。
让时舟松了一口气的是还好人还是活着的,不然他现在就得吓死了。
滚烫的体温透过单薄的校服衬衫弥散在这冰天雪地里,身下的积雪已经消融,冰凉的水渍浸透衣服,让这个少年的浑身都在发抖。
时舟赶紧把人先抱上车暖和一下,车里空调开的足,放在后座的同时他自己也跟着坐了过去,仔细去查看情况,拿过手机准备打120。
左手拨号,右手往这孩子的脖颈间探去——这一卦俊美的长相,在少年时本就有些雌雄莫辨,虽说眉间已经能看出男性的英气,但男孩子怎么可能有高马尾?
虽然他觉得这个小美人肯定是男孩子,可万一判断失误这其实是个女孩、那摸别处就太像个流氓了。
想来想去摸摸有没有喉结比较妥帖,万一真是个小姑娘也不算太冒犯。
指尖下的温度是高烧带来的滚烫,摸到一点点喉结凸起后能确定性别了,恰好急救中心的电话接通。
时舟刚一张嘴想组织语言描述症状,不料这少年突然睁开眼睛!
速度快到难以置信,他一把按住时舟放在他喉咙处的手,另一手抢过手机,挂了急救中心的电话继而狠狠把手机扔了出去!
时舟顿时被吓得懵逼了一下。
就好像亲眼看到诈尸全过程似的,是真的结结实实哆嗦了一下,继而下意识按住这个疯了一样的小神经病。
刚刚那个动作姿势,如果这少年不是高烧之下虚弱无力,能直接把时舟的手腕掰脱臼。
他虽然病骨支离瘦弱单薄,但疯起来一点也不像是林黛玉那一挂美人,时舟没想到这是个小神经病,就好像谁要杀他似的拼命挣扎。
浑身最后一股力量迸发,时舟几乎要按不住他了,被迫只好双手上阵又用膝盖压住他不让他暴起行凶。
“停停停!”时舟立即伸手去拉开车门,“我又不是人贩子,你害怕就下车!”
时舟到底说了什么话,秦宴城一句也没听清。
车门虽然打开了,但时舟这个糊涂蛋忘了松开手,还把人按的死死的,显然是在释放一个错误的信号,让他更加不要命的反抗。
等时舟反应过来自己要松手的时候,却发现眼前这少年已经情绪激动之下猛咳了起来,听起来和正常的咳嗽不太一样,带着尖锐的哮鸣音,时舟陡然意识到——他这是哮喘犯了。
但即使如此,秦宴城刚刚一被他松开,立马就挣扎着坐起身要下车。
时舟震惊,都已经咳成这幅样子了,高烧之下脚刚刚一沾地就软倒下去,却又费力地站起身,扶着车身摇摇晃晃要离开。
走了几步,他摇晃了一下后再次倒下,这次直接晕过去了,不省人事地蜷缩在地上,只痛苦地咳呛喘息。
如果没人管,估计半小时都撑不住就死了。
时舟看着刚刚两人扭打在一起的时候手背上被这小崽子挠的血痕,突然想到小时候想捡一只奶白色的小猫崽回家结果被惊恐的小猫又挠又咬的经历。
到底还是不能狠心见死不救,甚至看着他这样子,心中无端升起一种熟悉至极的心疼。
时舟迅速把少年重新放在后座用安全带捆住,听着这愈发让人担心的尖锐喘息声,敲打着车载导航找到最近的药店,继而顾不上夜视力不好不安全了,直接凭感觉一脚油门下去急着买药,生怕晚一秒钟这孩子就会死。
好在前后只是七八分钟,时舟就顺利买到了药,正想询问药店的医师这个该怎么使用,奇怪的是一瞬间用法就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似的。
与之同时出现的还有要攥紧了药瓶,千万别松手的念头。
秦宴城被扶起来,时舟摆弄着药瓶让他吸了两口喷雾,片刻后他终于缓缓睁开眼睛——下一秒猝不及防抬手去抢药瓶,时舟早有准备,攥的牢牢的。
本来都要以为这小美人是哑巴了,但此时秦宴城扔药瓶失败,终于被迫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他的嗓音沙哑而带着无比的疲倦,神态中满是丝毫不像个孩子的老成,他平静而淡然说:“别管我,让我死。”
时舟一愣。
虽然说“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龄里不少人都是这样伤春悲秋或者将漠视生死挂在嘴边,但他的眼神非常空洞,一片死寂而没有一点点光亮,病态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是真的在求死。
半晌后,时舟终于回过神来,教训道:“小兔崽子,不许说这种话!活着才能吃香的喝辣的,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说罢,直接强行把喷雾怼在了秦宴城的脸上,强迫他好好吸药,什么也没有活着重要,长大了之后天大地大,还有更多他没享受过的幸福生活等着他,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但这种强迫的举动显然是不慎勾到了哪根隐秘的底线,秦宴城突然浑身颤抖起来,仿佛是恐惧又仿佛是愤怒,一瞬间精神就散了似的,短促地闷哼了一声之后疯了一样开始挣扎,一点也看不出刚刚对话时的冷静。
眼看着他一手死死按住胃部不住干呕,咳呛地更严重了,时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好赶紧松手,生怕再碰他会加剧症状。
不消片刻,秦宴城彻底安静了,双目紧闭躺在后座,引得时舟开车回家的路上悄悄试了好几次他的鼻息,哪怕是等红灯的间隙都回神摸摸他是不是还是滚烫的、软和的。
原本偷偷溜出门去的小少爷突然就带了一个俊美无比的少年回家,佣人们不由得有些惊奇,第一反应是小少爷真是胆子越来越多、人越来越野了。
这么堂而皇之地把外面的花花草草往家里带,而且这一看就是个年龄不大的孩子,这也下的去手,不怕被大少爷打断腿?
“什么眼神?小爷是这种人吗,”时舟翻了个白眼,心想大家的脑补能力真是无穷的,“路上捡回来的小美人,赶紧去联系医生,立刻马上赶快十分钟之内赶过来!”
十分钟是不可能的,京城到了这时候堵车,再加上路上恰好剐蹭小车祸,占着车道,估计时间得推迟到两小时后了
时舟自己还是个巨婴宝宝,丝毫没有半点照顾人的经验,连脱了秦宴城被融化积雪打湿的衣服都小心翼翼,毕竟他看起来实在太苍白太脆弱了,仿佛是精致的瓷娃娃,再使劲一点就能捏碎了似的。
秦宴城被换上了一身毛茸茸的可爱小熊保暖睡衣,不用问也知道这么童心大发的衣服是谁的,但即使是时舟最厚的一套了,他也还是冷得浑身发抖嘴唇煞白。
脱衣服时掉出了一张校卡,时舟捡起来看了看,这才总算是知道了小美人的名字叫秦宴城。
有学校的名字,他隐约有些印象,是京城最贵族的顶尖国际中学,当时要不是出国了的话他本来是得去这里的。
就那昂贵无比的学费,难不成这是个离家出走的富家少爷?
那可真是用生命赌气,身体不好就不要学人家离家出走了,病成这样高烧昏倒在路边,父母得多心疼多着急?
时舟怕等医生来得太迟估计这孩子就烧傻了,于是从药箱里翻找出退热贴和退烧药打算先给他吃了药再说。
但秦宴城对吃药十分抵触,即使烧的昏沉也牙关紧咬,不肯松开丝毫。
时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总算是强行把药给喂了下去,心想幸亏这小神经病这阵子没醒,不然又得暴起行凶卸他手腕。
退烧药本就刺激胃,秦宴城上个月刚刚因为胃出血住院,而从昨晚离开学校到现在已经整整两天一夜没吃过任何东西,说是发烧烧晕在路上,其实更多的是低血糖以及胃疼疼晕的。
一颗退烧药此时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毒药,不多时,他就疼的发起抖来,生生又给疼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就看到面前的人正把一个粉色的片状物体往他嘴里喂,秦宴城陡然坐起身,无比戒备地一把推开时舟,动作幅度太大引得一阵胃痉挛,他脸色更煞白无比了,又捂着上腹痛苦地栽倒回床上。
时舟吓了一跳,连忙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秦宴城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半晌后问:“你......是不是给我吃什么了?”
时舟怔愣片刻,此时也看出他是胃疼了,继而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刚刚给他喂退烧药引得他不舒服了:“完了我忘了,对不起!我......我给你熬点粥好不好?先给你吃点糖,免得再低血糖了。”
他摊开手,掌心中正是那两颗粉色的“不明药物”,草莓味的压片硬糖。
秦宴城本就戒备心很重,这种类似药的东西他坚决不会吃,只是起身想离开,一低头却发觉自己莫名其妙一身毛绒绒的睡衣,而他此时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
时舟正忙活着给他找药吃,翻完了药箱拿出药之后又去充热水袋的电,然后问佣人找暖宝宝贴,再噔噔噔跑回房间给秦宴城加了一床被子把他给捂紧了免得冷。
秦宴城眼前有些泛黑重影,但却还是不肯睡,眯着眼睛盯着时舟忙碌的身影。
明明很抵触被人照顾,但面对时舟,却觉得心中有些许暖意。
时小少爷并不靠谱,刚刚翻出一个水银温度计想甩一甩给秦宴城量体温,结果手一滑就扔出去了,摔了一地水银小珠子。
因为从小被教育千万要离得远远的据说很恐怖,这是他第一次摔碎这种温度计,以至于顿时惊慌失措,吓得差点也要跟着跳上床来和秦宴城一起躲进被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