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阴冷, 连明月也被黑云掩盖,透着几分诡谲之气。
离楚水流的居处越近,相里珩就越不安稳, 他的心脏疯狂跳动着, 整个人说不出来的躁动,修士的直觉向来不会出错, 他加快了些速度。
他一落地,看守楚水流的几名守侍就对他拱手,喊道:“掌门。”
“可有人来过?”
相里珩问。
“戚师兄来看楚师兄,现在还在里面。”
有一名守侍回道。
相里珩站在原地没有动。
因为在那名守侍回答完他的问题之后,他闻到了血腥味,从楚水流房间里传出来的血腥味。
那血腥味飘到了他的鼻端,又钻了进去, 直往他的五脏六腑。
唯一庆幸的是这些看守楚水流的守侍并没有闻到。
他们只是无知无觉的看守在外面, 戚长明的结界隐藏得很好。当然, 如果是他没有来的话,他的修为比戚长明高,他来了,戚长明的结界在他面前, 便宛如无物一般。
相里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让那些守侍退下去的。
在那些守侍离开, 确定再无旁人后,相里珩扬袖破开了楚水流的房门。
结界碎裂开来,被禁锢的黑色雾气如同海浪一般翻涌而出, 而雾气的中央, 戚长明半跪在地, 身上都是血。
他缓慢抬起灰雾的眼眸, 看见了相里珩。
“啊……师父……”他全无惧怕躲闪之意, 温温柔柔笑了起来,喃喃道:“这样,融灯就不会知道了。”
不会知道他对他存有爱意,不会厌恶他、不会疏离他、不会恐惧他。
一切都还能和以前一样。
相里珩快步走到楚水流面前,去握楚水流的脉,楚水流已经没有气息了。
他气得全身发颤,眼中是不可置信。
不可置信戚长明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孽畜!”
他站起身,想一巴掌狠狠打在戚长明身上,可是看着戚长明明明笑着,眼中却不断流泪、口角流血的痛苦模样,伸到中途的手到底还是满是青筋放了下去。
“怎么就这样了?怎么就这样了?”相里珩痛心自问。
他引以为傲、呕心沥血培养的弟子,怎么就成了今天这种模样?
入了魔,杀了同门。
走上了和谢融灯一样的老路!
“这样……融灯就不会知道了。”
戚长明又重复了一遍道。
少年修士眼神恍惚,垂着双手,宛如赎罪之人一般的跪着。
“这样……就不会知道了。”
他身后被那黑影死死的纠缠,那黑影仿佛要融入他的身体里,将他彻底的魔化。
戚长明已经放弃了挣扎,甚至只想着:入魔也好。
入了魔,就不会再有那么多的束缚,入了魔,就不会再有那么多的顾忌,而他杀了自己的同门,也不配再继续如之前一般清风明月的活着。
融灯融灯,他口中都是谢融灯,再加上那痴痴的神情,相
里珩再不明白过来,那他就是蠢货了。
他的弟子爱上了谢融灯,想要堵楚水流的口,不让谢融灯知道这件事,就将楚水流杀了。
多么残忍的事情啊!而这样残忍的事,竟然是由他的亲传弟子做出来的事,如果不是他亲眼看见,谁敢相信!
“我就不该将谢融灯留下来!”相里珩怒极、痛极。
“在他出了那样的事后我就应该把他赶出天衡宗!而不是因为沈岳溪替他求情、又看在你对他的情分上、还有扶华的面子上留他继续待在这里!”
这一刻,他甚至将自己的师弟扶华也给怨上。
如果扶华不将谢融灯带回天衡宗,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如果谢融灯不曾出现在天衡宗,他的弟子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什么身俱仙缘,什么终会得道,若非那雾灵山天堑下的机缘,谢融灯现在还不是一个修为难有进步的废物,况且谢融灯还骗了他,在问他有在雾灵山天堑下遇到什么时,回一句一无所知。
所谓的一无所知,不过是将机缘揽入自身手中,化作自己的修为,而扶华还要因此重新收为亲传,荒缪、这一切都太荒谬了!
偏偏有扶华护着,他没办法拿谢融灯怎么样,也取消了长明不能与谢融灯相近的禁令。
谁曾想禁令取消还没多久的时间,长明就成了这副模样!
相里珩简直是把谢融灯恨进了骨子里。
而听到相里珩说在谢融灯出了那样的事后就应该把谢融灯赶出天衡宗时,喃喃自语的戚长明抬头,慌乱道:“不要!师父!不要赶融灯!”
他跪着几步到相里珩面前,拉住相里珩的衣角,神志不清地祈求道:“不是融灯的错,和他没有关系,不要赶走融灯。”
相里珩痛心疾首:“谢融灯谢融灯,你能不能看看你自己!”
“若是我没驱走外面的守侍!若是其它长老恰巧来了这里!你就是死路一条!”
“成为魔修!残杀同门致死!云霄长老的死因还没查清,你就杀了楚水流,你让云霄长老死不瞑目啊!”
“你怎么配做我天衡宗的首席弟子!啊?你怎么配?!戚长明!”
他愤怒得每一个字,每一段句,都是嘶声力竭的吼出来的。
“我教你以修炼为重!我教你以宗门为重!可你在做什么?你为了一个区区谢融灯,让自己堕落为一个魔修,杀了楚水流!”
“你将我这二十年来对你的教诲抛之脑后,你让我二十年来的心血付之东流,你让我天衡宗蒙羞!蒙羞你知道吗!”
戚长明仰着头看他:“蒙羞……”
他口中流的血更多了,而那缠绕在他身后的黑影,已经快要把他吞噬融合了一般。
他发出痛苦的闷哼声,挣扎着朝落在地上的长白伸出手,长白感应到主人的召唤,飞回到戚长明手中。
戚长明手指不稳的握住长白,声音艰难道:“师父……说的对。”
他将长白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我……有负师父所托,做下此等……”他的身体颤抖
着:“天理难容之事,应……以死谢罪——”
他握紧剑,没有任何犹豫的就要捅下去!
咣当一声,长白被打开,落到了远处,将一些玩意给撞了下来,落在地上发出乒乓碎响之声。
相里珩收了袖子,闭上了眼睛,几次急促呼吸,无论是额头上,还是手上,乃至于脖子上,青筋都跳如雷动。
就算如此……就算如此……
他也不能见他的弟子就这样被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