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七月,蝉鸣一声高过一声,南城正式迎来盛夏,陈晚热得胃口大减,摘了根院子里的嫩黄瓜吃,嫩黄瓜带着小刺,不扎人,随手一捋便掉了。
层叠的菜叶盖住石榴枝,四季豆成串垂下,顶端开着豆瓣似的紫色小花。生长旺盛的藤蔓越过院墙,垂到外侧,被某些贪便宜的过路人摘了果实。
“小叔。”陈勇飞扛着个箱子站在门口,豆大的汗水顺着下巴不停地往下滴。
陈晚抬头看了眼刺眼的烈日:“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我给你带了个好东西。”陈勇飞神神秘秘地说道,他肩上的箱子吸引了陈晚的注意力,显然陈勇飞口中的好东西指的就是它。
陈勇飞进了屋把箱子搁到地上,陈晚手里握着半根黄瓜,清爽的气息一个劲儿地往他鼻子里钻。陈晚给他倒了杯水,陈勇飞摇头,说他也想吃黄瓜。
许空山种的是本地黄瓜,个头短胖,跟后世常见的绿色品种不同,表皮是白色的,略厚,吃前最好削皮,陈勇飞活得粗糙,随便冲了两下直接放嘴里咬得嘎嘣作响。
叔侄俩一人啃了根黄瓜,陈勇飞洗了手,终于打开箱子让陈晚见到了“好东西”的真面目。
那是一堆尚未组装的零件,陈晚认出了其中某个极为眼熟的部件:“电风扇?”
“对!”陈勇飞语气振奋,他利落地将取出零件,挨个进行组装。他无需图纸,精准地将每个螺丝放置到对应的位置,同时分心给陈晚讲了这台电风扇的来历。
国内的第一家风扇厂成立于七零年,由于技术落后,工厂特意派遣研发人员到国外学习技术。在生产线建设的期间,作为兄弟厂,机械厂接到了交流指导的邀请,陈勇飞跟着长了番见识,后面才有了去年暑假在平安村,对陈勇阳他们承诺找机会弄两台电风扇这一出。
破解电风扇的运作原理不难,难的是搭建生产线,陈勇飞愤愤咬牙:“那帮外国人根本没安好心,要想学技术,必须买他们的设备。”
一台设备几十上百万,设备方派过来的洋工程师高高在上,拖慢了预计的进度,风扇厂的生产线至今仍在调试。陈勇飞手上是第一批样品,外观要多简陋有多简陋。
“行了,小叔,插头在哪?”陈勇飞在陈晚的指引下找到沙发旁边的插孔,接通电源,静止的扇叶瞬间旋转起来,“凉快吗?”
“凉快。”陈晚舒爽地闭眼,尽管初代电风扇功能单一,但至少扑面而来的风是真实的,“要是能调节风力就更好了。”
“风力调节?”陈勇飞被陈晚的话勾起了兴趣,他毕竟没经过科技大爆炸的洗礼,思维存在一定的局限性。
陈晚对机械原理一窍不通,可这不妨碍他提要求,什么开关、定时、档位调节、摇头,他回忆着后世电风扇所具备的功能,把陈勇飞听得双眼发亮。
“等等小叔,我拿支笔记下来。”陈勇飞将陈晚提到的功能列了个表,“还有吗?”
“没了。”陈晚看了眼陈勇飞的笔记,充满期待地拍了拍陈勇飞的肩膀,电风扇有了,空调还会远吗?
“小叔你是怎么想到的?”陈勇飞扬了扬笔记本,这些功能有难有易,若要全部实现,至少得花个一年半载。
陈晚一时不察说漏了嘴,他连忙找了几个借口忽悠过去,陈勇飞不疑有他,扯了插头把电风扇帮陈晚搬到工作间,那是他白天待得最多的地方。电风扇体积不大,只有几斤重,晚上睡觉的时候陈晚自己提上去就是。
陈勇飞放了两天假,他原本打算送完风扇再去看看陈二姐他们,此时满脑子都是电风扇的改良方案:“小叔,我走了啊。”
“着什么急,先吃饭。”陈晚揣上钥匙,他本就不耐热,入夏后更是对厨房避之不及,因此准备带陈勇飞到国营饭店解决午饭。
黄瓜不顶饿,陈晚哪会让他空着肚子回去。
陈勇飞知道陈晚做衣服赚了不少钱,因此没和他客气,照着饭店墙上粉笔写的菜单点了回锅肉,刚吃完黄瓜的陈晚对拍黄瓜没兴趣,犹豫会儿选了个蒸茄子,嫩茄子切长条上锅蒸熟,淋上拌好的辣椒油,开胃又下饭。
“村里十五号分地你回去吗?”陈晚不爱吃辣,把蒸茄子上面的辣椒拨到一边,挑里面的茄瓤吃。
“不回。”陈勇飞的户口同样不在平安村,分地是全家人的大事,他自然想参与,奈何厂里走不开,“我可能会被派去风扇厂支援。”
协助风扇厂生产建设的消息是陈勇飞从他师傅那听来的,具体人员名单尚未公布,但陈勇飞有预感,如果他把今日从陈晚这听来的关于电风扇的改良报两个上去,自己必然会成为支援队伍中的一员。
国营饭店内没有电风扇,陈晚热得直冒汗,勉强就着蒸茄子刨了碗米饭,草草应付一餐。好在机械厂的服装生意早因陈勇飞工作的繁忙而换了个人,他出差与否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送走归心似箭的陈勇飞,陈晚加快脚步径直回屋打开电风扇,汗水蒸发,皮肤泛起阵阵凉意。对着吹了几分钟,陈晚想把电风扇换个位置,以免吹久了头疼。
风扇的电源线不够长,陈晚上楼找了个插线板,这是他和许空山去年买的,一直没有用武之地。
隔了约莫两米远的距离,拂到身上的风变得柔和,缝纫机上垂下的布料微微摆动,陈晚吐出一口浊气,今年的夏天总算能好过些了。
不到两点,朱母带着身热气走进小洋房,陈晚意识到他考虑不周,大中午的,路上热出个好歹怎么办。
“大娘,楼上有间空房,你中午就在这休息吧。”陈晚看着朱母晒得发亮的脸,递上一杯凉开水。
“不用。”朱母笑着拒绝,她不好意思再占陈晚的便宜,“几步路的功夫,又不热。”
她态度坚决,陈晚劝说无果,只得放弃。朱母并非逞强,她比陈晚耐热,在大太阳底下走十分钟对她来说完全不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