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正值田里的水稻蜡熟期,眼见着精心伺候半年的庄稼即将迎来丰收,平安村人累并快乐着。然而,这一切,都在暴雨中戛然而止。
大片的水稻被狂风吹倒,暴雨倾泻而下,陈建军冒着雨,把田埂的渠口挖到最大,然而水流的速度依然赶不上水面上升的速度。
隐约可见黄色的稻谷慢慢被水淹没,绝望的眼神爬满了众人的脸庞。农民指着庄稼吃饭,现在眼看着希望付之东流,他们的心简直比割肉还痛。
如今家家户户的仓库里仅存新收的玉米,全等着八月中稻谷收割能吃顿饱饭。
老天爷是要饿死我们啊!村民站在雨里捶胸顿足,陈前进振臂一挥:割稻!
哪怕在屋里晒不干发霉,也比烂在田里强。
于是平安村大大小小的人纷纷忙碌起来,雨水打得人睁不开眼,他们就闭着眼睛割,稻子吃水挑不动,那他们就一捆一捆地背,能收多少是多少。
田里的稻子抢回了小半,堂屋的地面,过路的街沿,被一层又一层地铺满,天不见晴,他们在灶里燃起火,忍着泪把一锅又一锅地稻子炒干,装进袋子里。
甭管这样做以后脱出来的米好不好吃,先保证有的吃再说。
所有小孩被大人们拘在屋里,以防他们贪玩靠近河沟与山脚,平安村没了往日的欢声笑语。老人们在家望着天抹泪,当初分地时他们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难过。
人人脸上皆挂满了愁容。
“怎么样?”周梅帮着陈前进脱下蓑衣挂在墙上,“今年应该不会要我们交公粮吧?”
“一组有几家都断粮了,拿什么交,那不是要命么?”陈前进摇头叹气,“我相信上面不会这么对我们的。”
陈前进刚在大队开完会,一组临河,上涨的水面一路从农田蔓延至房屋,别说粮食,家当都淹了个一干二净,联系不上公社,村里的几个组长商量着怎么互相帮一帮,好歹把眼下的难关度过去。
“爸,收音机里说上面派了部队来南城救灾。”陈星去年参加的高考,她最初的志愿是陈晚所在的南财大,但随着眼界的开阔,她觉得该看看外面的世界,后来在陈晚的支持下,填报了京市的大学,光荣地成为了全临溪第一位京大生。
“有说是哪个部队吗?”陈前进眼睛一亮,家里现在唯一获取外界信息的消息便是这台用了几年的收音机,也不知城里的情况如何,陈晚他们是不是好好的。
“京市的部队。”陈星慢下语速,“爸,你说三叔会在里面吗?”
“你三叔要是能来一定会来的。”陈前进凝重的深色略微放松,“收音机里有城里的消息吗?”
陈前进没功夫在家守着,雨势一小,他就要去各家各户挨个看看,村里大都是泥瓦房,漏雨事小,别把人砸了。
“没有。”陈星想得比陈前进多,分析了一句,“收音机不播,说明城里还安全着,小叔他们肯定会没事的。”
“陈星说得对,没有消息说明没出事。按大山的性子,家里的柴粮必然是囤足了的,扛得住。”德叔附和道,“前进你赶紧进屋把衣服换了,我让大梅煮了去寒气的汤,你再喝两碗。”
沿河两岸的灾情最为严峻,一组的人纷纷往里撤,陈前进把德叔接了过来,他年纪大了,一个人住太危险。
如今一户房子里平均挤着两户人,无论之前是否有嫌隙,在当前的境地之中,皆发展出了一份患难之交。
雨势反复,陈前进分了一部分粮食出去,周梅将碾碎的玉米用水泡了一上午,和拿石磨跟麦子一块碾碎了烙成饼,她手艺好,粗糙的杂粮饼带着淡淡的香气,吃起来并不让人觉得难以下咽。
德叔牙口不好,周梅将饼掰碎煮软,陈勇阳瞅了眼烂乎乎的饼汤不感兴趣地扭过头,他不挑食,一口饼一口小咸菜,吃得喷香。
救援部队到了受灾地区,迅速分散开去,进行救援工作。
“建军,你对河源熟悉,这个地方就由你带队,注意安全,不要让我失望。”孟海话里的意思,陈建军心照不宣,他接下命令,清点好人手,坐上领头的大卡车。
河源的地名取自于城中那条几乎贯穿全县的源水河,即便经历过无数大场面,见到眼前一幕时,陈建军的心也不禁突地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