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要搬到城里的消息传遍了平安村,陈前进和周梅心善且行事大方,在村里人缘极好,忙过秋收,陈家的小院人来人往,都是来送行的。
东家提鸡蛋西家拎腊肉,周梅全婉拒了,他们自家的东西都一大堆,哪拿得了那么多。
临行前周梅摆了几桌,请两边的亲戚吃了顿饭,一是为了道别,而是为了麻烦他们平日里帮忙多照看照看家里的房子。
圈上的两头猪没到出栏的时候,周梅一并卖了,杀了两只公鸡,另外几只母鸡天天下蛋,周梅舍不得卖,打算等陈晚回来看看能不能装下,要是能的话,她就逮到城里继续养着。
粮食卖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寄存在陈四叔家,记下数量,日后过年直接到他家取,省得卖来买去的麻烦。
被子晒过太阳装入柜子里,放上驱虫的樟脑丸,仔细封好,以免让老鼠祸祸了。
伴随着喇叭声,陈晚和许空山各开着一辆车驶进院子里,陈勇飞从陈晚的副驾驶上下来,朝屋里喊了一声妈。
周梅他们正在屋里检查有没有遗漏,闻声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
“小叔叔。”快一年未见的陈星留了长发,女大十八变,恍然间给了陈晚一种陌生感。
知道陈晚他们事情多,陈前进跟周梅做好了随时能走的准备。
“我们劝过德叔了,他死活不愿意跟我们走。”周梅一边往车上搬行李一边说话,“大山你劝劝?兴许德叔听你的呢。”
“没用。”提起德叔,陈晚忍不住叹气,他从未见过脾气如此倔强的老头,好在德叔跟卫生所的医生处得挺好的,有对方在,他们暂时无需担心。
“这是在干嘛?”看着院里的动静,陈四叔愣了下,一把拉住陈前进,“慌什么,春来媳妇在做饭了,上我家吃完中午饭再走。”
“不吃了,到那边还得归整。”陈前进停下动作,“叫春来媳妇别忙活了。”
吃了午饭,一两点上路多热得慌,不如早点走。
陈四叔不肯放人:“你不是说那边陈晚全弄好了吗,有啥好归整的。”
很快陈春来也来拉人了,盛情难却之下,陈晚把出发时间改到了下午四点。
周梅把绑了腿的鸡放回鸡窝,望着眼前熟悉的一砖一瓦,她不禁满心惆怅。
大门边的墙上高低不一的划痕是陈勇阳和陈星等几个孩子的身高记录,厨房的门槛原有一掌高,陈露小时候有次绊到门槛摔了一跤,当晚陈前进便把门槛拆了。
大门下面有几处凹痕,是陈勇飞用门夹核桃留下的,山上的核桃硬得跟石头似的,木门压根夹不破,陈勇飞换砖头砸,结果核桃嘣飞了,砸到陈晚的脑门上,肿了老大一个包。
以为淡化的记忆一一浮现,周梅别过头,擦了擦眼角。
“妈,搬家是喜事,你该高兴才对啊。”陈星安慰地搀着周梅,“城里又不远,坐车两个小时,你自己开饭馆,想回就回,有什么好难过的。”
“那不一样。”周梅止住眼泪逞强,“我没难过。”
陈勇阳移开视线,弯腰撸了两把将军的狗头,他早跟陈晚说好了,要把将军带到城里。
虽然在这里住的时间不长,但陈晚依然拥有许多深刻的回忆。比如他对许空山的表白,比如他们发生的第一次……
许空山显然跟陈晚想到了一块,二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陈晚清了清嗓子:“大嫂,我有个东西好像落在山哥屋里了,你把钥匙给我一下,我进去找找。”
“什么东西?”周梅从一串钥匙里取出一把递给陈晚,“要不要我帮你找?”
“不用了,一个小东西,我随便找找,实在找不到也没啥。”陈晚接过钥匙,催周梅先走,“我跟山哥马上过去。”
将人全部支走,陈晚取下了堂屋的门锁,许空山以为他真要找东西,跟在后面问是啥。
“是你。”陈晚转身吻上许空山,“别把我们的回忆落下了。”
两人偷偷摸摸亲了一会儿,陈晚拍平许空山衣服上的褶皱,锁了门去陈四叔家吃饭。
下午,在陈四叔等人的送别中,陈晚载着周梅他们离开了平安村,大黑老实地坐在后座,竖着两只耳朵望向车窗外,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瞪得贼大,威风凛凛的模样看得陈勇阳直夸好狗。
陈前进带着陈勇飞兄弟俩和许空山同车,第一次进城,陈勇阳克制不住兴奋,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许空山的车在前,陈晚在后,前面车窗探出两个头,一人一狗迎着风,看得陈晚忍俊不禁。
“勇阳,坐好。”陈勇飞拉着陈勇阳的衣服给他拽进来,“脑袋不想要了?”
挨了教训,陈勇阳一秒安静如鸡,尽管他的身高差不了陈勇飞多少,但天性的血脉压制让他生不起反抗的心思。
许空山减速进城,路上的行人逐渐增加,陈勇阳故态复萌,但到底没敢做出什么过分的行为。
车径直开到小镇,陈勇阳给将军系上链子,牵着它下车。
许空山与陈晚均是小镇上的名人,一个服装厂厂长,一个制药厂主任,见他们从车里往外搬着东西,无数人驻足围观。
“陈大叔,你们咋来了?”一位在服装厂上班的同乡认出了陈前进,立马上手帮忙,他似乎并未得知陈前进他们搬家的事。
“我们打算在这开个饭馆,做点小生意。”饭馆迟早要开业,陈前进全当揽客了,“你在厂里干得怎么样?”
“挺好的。”对方看了眼陈晚,脸上的笑意加深,把服装厂和陈晚夸得天花乱坠。
行李不算特别多,许空山拿出最后一件行李,陈晚盖上后备箱,围观的人群接连散去,可以预见待饭馆开业前几天的生意定然差不了,陈晚相信以周梅的手艺,足够让他们中的一部分成为回头客。
行李暂时放在一楼,陈晚领着众人到学校对面的幸福家吃了晚饭。
“大嫂怎么样,我没骗你吧?”陈晚点了几个招牌菜,让周梅试试味道。
“我觉得妈做的比较好吃。”陈勇阳小声道,陈露姐妹两点头附和。
周梅信心大增,她四下打量着饭馆的布置,悄悄偷师。
幸福家的上座率有七成,出了饭馆,周梅仍旧压低声音说话:“六儿,我们开饭馆要是抢了别人的生意是不是不太好?”
“大嫂你想多了,凭本事吃饭,没什么不好的。”陈晚失笑,“你要是实在担心,大不了把菜价定高一些,把两家的档次拉开,针对不同的顾客群。”
周梅和陈前进一辈子没做过生意,不懂其中的道理,陈晚于是多说了几句,给他们讲明白。
陈晚本想带周梅他们在南城玩两天,但夫妻俩坚持要尽快把饭馆开起来,住城里处处要花钱,手里没个进项他们心慌。
“二姐跟五姐那你们不去了?开饭馆也不急这一天两天的,况且勇阳再有一个星期该开学了。”陈晚好说歹说,把开饭馆的事延到了开学后。
陈晚五姐夫托关系把陈勇阳安排进了南大附中,高中课业繁忙,南大附中要求不管远近,学生一律住校。
陈勇阳对此不置可否,他虽然没住过校,但并不缺乏自理能力,反倒是周梅放心不下,念叨了好久要认真学习、团结友爱、莫跟同学闹矛盾之类的话。
九月一号,陈勇飞陪着父母送陈勇阳去学校报到,南大附中离南大只有两条街的距离,陈勇飞正好带周梅他们逛逛自己的学校。
京市师范大学的新生报到日期为十号到十三号,陈勇阳开学的第二天,陈星和陈露姐妹俩便踏上了前往京市的火车。
周梅顾不上伤感,满脑子都是开饭馆,简直跟魔怔了似的。
“所以我们饭馆叫什么名字?”四人围在大堂,商量开店的事宜,周梅文化不高,下意识看向陈晚。
陈晚做衣服的确在行,然而给饭馆取名,他同样抓瞎。
陈家菜馆、周氏私房菜、香满楼、百味斋……陈晚绞尽脑汁,把想到的名字全写下来让周梅挑。
周梅犹豫半晌,选了陈家饭馆。
“行,我下午找人做招牌。”陈晚包揽了饭馆的后勤,“大嫂你每天把第二天要买的菜列个单子,交到服装厂,我叫食堂的人顺道一起买了。”
“不用,你告诉我们哪能买菜就行。”周梅不愿让陈晚徇私,无规矩不成方圆,他当领导的更要以身作则。
锅碗瓢盆桌椅板凳都是准备好的,陈晚加急定做了招牌,周梅一合计,把开业时间定在了周天。
开饭馆的菜当然不能马虎,周梅连着试了四天菜,总算满意,作为被试菜的对象,陈晚和许空山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大鱼大肉是好吃,但天天吃顿顿吃也会腻的。
开业当天,陈二姐、陈五姐前来帮忙,擦得锃亮的桌椅板凳摆得整整齐齐。系着红绸的招牌挂在大门正中央,陈勇飞点燃鞭炮,噼里啪啦的声响瞬间传遍小镇。
“谁家放鞭炮呢?”不知情的人好奇发问。
“陈家饭馆今天开业,听说老板是服装厂厂长的亲大哥。”
“不止呢,制药厂的许主任跟他们的关系也好得不得了。”
大伙越八卦,感兴趣的人就越多,鞭炮的烟雾散尽,凑热闹的人几乎将饭馆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