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肃抬头, 看了看眼前这顶似乎并不牢固的小轿。
这轿子不过木制,起轿走动时便已有些摇晃了,如今轿顶捆了一只两三百斤的大老虎, 轿子看起来摇摇欲坠, 好像动一动就能塌了。
原先江肃还奢望那县太爷能在轿子里顶一顶, 毕竟这县太爷看着体型如此庞大,怎么也能帮帮忙,至少应当不会那么容易被白虎压死。
可等县太爷将轿帘挑开,江肃往里一看,便见轿内空间狭小, 轿顶还被那白虎压塌了一块,就眼前这情况, 莫说那县太爷, 换了谁都顶不住。
江肃甚至觉得,若将白虎顶在轿顶,只怕走不了多久, 这轿子或许就要塌。
可若是不在轿顶, 又能如何才好呢?
江肃左右一看, 心中忽而就有了一个全新的办法。
轿顶不行, 但轿子里可以啊!
轿子在搭建时,本就没有考虑过轿顶承重, 这白虎捆在轿顶未免太过勉强,闹不好这轿子就要塌陷,可轿子里不一样,这轿子连这县官的体重都能稳稳扛得住, 白虎一定没问题!
江肃点了点头, 问那县太爷:“你不坐轿子, 又要如何回去?”
他们来此处花了一刻多钟时间,那是马儿疾驰,他二人的又都是千里良驹,哪怕走的是山道,山路难行,一刻钟怎么也得走出十余里距离了,看县官这体型,若是不乘轿,他难道要走回去不成?
可那县太爷怕死了轿顶上的白虎,说什么也不肯上轿,只能抹着满额汗水,满面殷勤同江肃道:“猛汉,你为我县除了虎患,那便是全县的英雄,本县求贤若渴,这轿子当然该由你来做,至于本县……我走路便好!如此春日,散散心,吹吹风,岂不美哉。”
江肃懒得听县官的恭维话,既然他要走路,那这轿子自然就是空出来的了,他便朝李寒山招招手,让李寒山过来帮个忙,二人一道将那大白虎塞进了轿子里去,再用麻绳捆好,见轿夫害怕,江肃还脱了自己方才弄脏的外袍,团吧团吧塞进了虎嘴里。
“行了,走吧。”江肃拍了拍手,很是满意,“先回城再说。”
县太爷:“……”
县太爷有苦难言。
可他不敢得罪江肃,更不敢和一只白虎抢座位,他只好跟在轿子身边走,一面抬头去看前头策马并肩的两人,特别是那位白衣猛汉。
他看江肃将那外袍一脱,里头的衣服束腰,那小腰细的,怎么人就这么凶呢。
县太爷唉声叹气,而今天气回暖,他又胖,要不了多久便出了一身的汗,等好容易走到县城,天色擦黑,他连半条命都没了,气喘吁吁,一瘸一拐,想来是连脚都磨破了,却又不敢停下,只得狼狈不堪继续向前走着。
他以往哪有这么凄惨的时候,街上仅有寥寥几人,却也忍不住盯着他看,有几人还免不住带些幸灾乐祸的神色。
江肃要帮他们关住这白虎,便跟着县太爷一道回了县衙,可等他走到县衙门口,便见县衙内差吏匆匆来报,说今日有一人想见县太爷,在县衙内等了县太爷许久,说是能为县太爷解决虎患与山寺之事。
可虎患已除,山寺之事,这县太爷并不着急,反正有这么一位白衣猛汉在此,他相信山寺绝不是什么难以解决的事。
县太爷便穿着粗气挥一挥手,正想说自己没空去见,江肃却微微蹙眉,问:“那人叫什么名字?”
他想,那不过是一个人,而仅孤身一人便觉得自己有能力解决虎患的,必然是江湖上的高手。
高手他大多识得,多个人多一份力,要是熟人,他还可以与人合作,请人来帮帮忙,可那差吏一怔,只说对方并未报出姓名,他也仅仅知道对方自称姓盛,说江湖中人。
江肃微微一怔
,追问道:“带着剑,很年轻?”
那差吏点头。
江肃觉得自己明白了,怪不得后来徐卿言愿以身涉险,带着武林盟中人往苗疆那种险恶之地去寻钥匙,他想在此处救了徐卿言的人,应当就是盛鹤臣。
“那人在何处?”江肃追问,“我想先见一见他。”
猛汉开口,县太爷不敢不从,令那差吏引江肃去见在县衙中等候的那位江湖侠客,江肃跟着走到别厅,一眼便见熟悉身影坐在堂上喝茶,与他猜测无二,来此处的人,果真便是盛鹤臣。
江肃难掩心中欣喜,盛鹤臣在此,他们如虎添翼,那山寺的事情,想来费不了多少工夫,便能顺利解决。
他快步上前,开口便道:“盛兄,许久未见了。”
盛鹤臣着实没想到他会在此处,回首一看,实在难掩心中欣喜,不由快步上前,想要揽住他的胳膊,一面道:“肃儿,你为何会在此处?”
只是他的手还未碰到江肃,李寒山已不经意般跨前一步,恰好挡掉他的手,盛鹤臣只得讪讪将手收了回来,而后忍不住挑眉瞪了李寒山一眼。
这姓木的真是阴魂不散,怎么还留在江肃身边。
盛鹤臣瞪李寒山,李寒山不由也挑一挑眉,跟着瞪了回去。
李寒山可清楚得很,这姓盛的,明明喜欢江肃,却还想送江肃来魔教卧底,心中全是他的武林盟,真就一点也不顾江肃死活。
虽然江肃武功高,并未遇险,这来自魔教的危险也是谢则厉带给他的,可如今谢则厉已收到了惩罚,反倒是这盛鹤臣,从头到尾没收到半点教训,江肃对他的态度竟然也很不错。
想到此处,李寒山心中更气,看盛鹤臣的眼神不由更冷淡了一些,二人眼神交锋,气氛剑拔弩张,江肃站在一旁,看得清楚,心中尴尬,咳嗽一声,正要说话劝解,二人却几乎在同时便将目光转了回去,那一瞬之间,好似无事发生。
江肃:“……”
他深吸一口气,只能同二人一般,也当做无事发生,一面同盛鹤臣道:“我路过此处,救了一名六扇门捕快,他说此处出了事,六扇门的徐卿言捕头还在此处,生死不明,我便过来看一看。”
盛鹤臣点了点头,也说:“我也是来找徐卿言的。”
语毕,他看一眼李寒山,似乎是觉得自己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并不好在李寒山面前提起,他想让李寒山出去,自己与江肃私下密谈,却不想江肃皱了皱眉,同他道:“盛兄,木一川是我好友,生死之交。”
言下之意,便是告诉盛鹤臣,无论什么话,都可以当着李寒山的面直说。
盛鹤臣心中不悦再生,李寒山确很开心,二人目光相对,盛鹤臣冷哼一声,却还是照着江肃的意思,往下说道:“我来此处,是来寻不胜天的钥匙的。”
江肃微微一怔,盛鹤臣所言与他所知的书中一切未免相差太远,这里绝不可能有不胜天的钥匙,他正要开口询问,盛鹤臣却已做出了解释,道:“钥匙并不在此处,可徐卿言能带我们去找到它。”
江肃从书中所知,苗疆的那把钥匙原在花时清的父亲厌罗沙手中,后来厌罗沙已死,那钥匙便由厌罗沙旧部保存。
依盛鹤臣所言,徐卿言当年似乎因六扇门公务去过一趟苗疆,且身涉险境,险些困死在毒沼之中,恰厌罗沙旧部路过此处,救了徐卿言一命,留他在身边养伤,二人似乎结下了深厚情谊,且为了让他能顺利进出毒沼,厌罗沙旧部还留了信物给徐卿言。
只有那东西在手,方能顺利穿过毒沼,否则那毒沼便是极险之境,四周毒虫无数,他们这些不懂蛊术的中原人,十有八九是有进无回。
因而盛鹤臣给写信给六扇门总捕头,得知徐卿言外出办事,他便跟了过来,方到这
县城之中,便听闻徐卿言出了事,他想再多问些消息,这才到了县衙中,想见一见县太爷。
江肃听他说完这些话,却立即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息。
盛鹤臣说厌罗沙旧部给了徐卿言信物,而那信物听起来好像很了不得的样子,可跨越毒沼,规避百虫,百毒不侵,这绝对不是什么可以随便送人的普通东西。
可厌罗沙旧部却将这东西送给了徐卿言。
江肃觉得,这里面,有故事。
他不知道徐卿言武功如何,可厌罗沙旧部听起来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啊!保不齐这两人就能对他的红缘值有所贡献呢?再说了,如果他们只差一点儿,他还可以把孙蔺的腿打断了给他们腾空。
这么说来,这个徐卿言,就更该要救了!
江肃听完盛鹤臣说完前因后果,心情激动,开口便道:“盛兄,我们现在就上山吧!”
他想盛鹤臣的武功也厉害得很,他们三个人在此,管那寺中有什么古怪玩意,他们三甚至能把那庙给他拆了,可盛鹤臣却皱着眉,显是极不看好此事,也不愿意现在就动手。
“我问过消息,那山寺不大,前些时日来此的寺中‘僧人’也不算多。”盛鹤臣说道,“可县中被困于寺中的人已经很多了,就那么几个僧人,应当是很难控制住这么多人的。”
江肃一怔,不明白盛鹤臣说这话的意思。
“再说了,若照常理而言,徐卿言进寺之前,不可能毫无调查,他应当也知道这山寺诡异,很不对劲。”盛鹤臣蹙眉说道,“他行事一贯谨慎,这一回为什么突然如此冲动?”
江肃沉默片刻,心中隐有猜测。
他觉得,寺中的僧人,一定不是真正的僧人。
那些人敢凭着几人控制那么多人,那或许是有什么额外蛊惑人心的手段,而徐卿言又一反常态,明知此处有古怪,却非要往山上闯,那是不是也就是说……徐卿言可能觉得,那些人蛊惑人心的手段,对他毫无作用?
江肃蹙眉看向盛鹤臣,问:“你是不是怀疑他们用了蛊毒?”
盛鹤臣苦笑一声,点头。
若是此事牵扯到了蛊虫,无论他们武功多高,盛鹤臣都不敢贸然往山寺中去了。
那玩意往人身上一放,武功再高都没有用,他们需要一个深谙蛊术的人来领路,武林盟中有这种人,只是此处距武林盟颇有些距离,若要等武林盟的人过来,只怕还要些时间。
他将这些事同江肃说了,江肃却看了看他,问:“盛兄是一人来此的?”
盛鹤臣点头,答:“此事隐秘,我并未带人同行。”
江肃点了点头,并未多问,反而转口说道:“我识得一人,会用些蛊术,就在琳琅阁中。”
武林盟太远,若是等盛鹤臣去搬救兵回来,徐卿言保不齐连骨头都要被虫子啃化了。
花时清的蛊术虽只是自学,可傅闻霄也在那儿,若将他二人一齐请过来,江肃觉得,他们应当可以试一试。
可盛鹤臣却一怔,反问他:“我还不知道你有苗疆朋友。”
江肃答:“刚刚认识的。”
盛鹤臣:“方才认识的人……”
江肃:“可信。”
盛鹤臣:“……”
盛鹤臣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只是看起来好似更不开心了一些。
江肃觉得他们已谈完了重要之事,他心中惦念着那只白虎,既然今日不用上山,他正好再回魔教营地一趟,将白虎送过去,再问问周洲山寺之中的情况,好确认那寺中到底是不是有人在用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