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0章 尘伤痛血(2 / 2)

食仙主 鹦鹉咬舌 4505 字 2天前

「可是就算游上来,又为了些什麽呢?」

他按着腰间的剑……那些人,那些总是沉默的人,在闻得【洛神】之名后以可怖的决心和永不停歇的脚步寻找着她,如今为什麽忽然把一切停下了?

除非……难道他们已经找到了吗?

他下意识扶住了身边的树,触手一片湿润的冰凉,他再一次想到了那个鹤榜宗师身上滑腻的鳞片,那天在他的眼睛下一片片融入灵躯中。

他继续向前踉跄奔去,然后他忽然瞅见了一点亮光……不是月,不是火,那是剑的光芒。

低喝的搏杀声撞入他的耳朵,鲜烈的血飘飞在夜空里,他一瞬间心肺收紧,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子梁!!」

这位旧友赤脚单衣,身上惨烈的创口在汩汩冒血,鲜血流满了半边脸,他赤红着眼,愤怒地咬牙挥剑。而他的敌人是几道狰狞的黑影,但郭侑怎麽努力也看不清那些人的面目。

「谁敢拦我!!」血流进喉中,子梁眦目尖声嘶吼着。

这位旧友原来已更早到了这里,可事发难道就在今天吗?他们到底想干什麽?

郭侑奋力拔剑,咬牙怒吼着冲了上去,几道剑刃交击而过。一道冰凉的铁器刺入他左肩的同时,他一剑切入了面前黑影的侧腹……触肤是一种片片的软韧。

郭侑猛地僵住,不可置信地盯住了面前的身形。

「你们——为什麽?你们是怎麽进来的?!」他脱口而出,忽然感到一阵阵晕眩,某种连起来的线骤然贯穿在脑海里。

「没有时间了!」子梁怒吼道,「你拦住他们,我去明月宫!」

但他什麽也没有听到,这些进入宫中的人也太过强大……他也不知道人都去了哪里,为何宫中寂静得如此空旷,还是实在事发太过突然。

子梁不是连衣靴都没来得及穿吗?

春夜的雨不知何时已落了下来,把一切都淹没成了灰暗和寂静,触手的剑柄也落上了冰凉的雨滴。

他低下头看向这柄湿重的剑,一霎令他想起娘娘端美的脸,捧剑朝他走来,平声向下递道:「郭中侯,此剑赠你,望你守卫禁中,不令宵小作祟。」

亦或那仙子的容颜好像又伸指俏皮地朝他一笑:「……洛神不出来,咱们就烦死她。」

这一刻此生难遇的恐惧彻底攫住了他,寒毛根根竖起。

……

「不对,不对。」他喃喃着,脚底湿滑,视野晕眩,终于再也站立不稳,佝偻着蜷缩了下去,将脏头乱发死死埋进了墙角,咬牙颤抖呜咽着,「他们……是要杀了娘娘!!」

「是的,魏轻裾已经死了。」裴液金眸安静地看着他,轻声道。

郭侑一僵,定住了,老破寂旧的小屋正是安静的冬夜。

这大概就是老人关于玉霰园那夜的记忆了,然后裴液向黑猫望去一眼,黑猫正以同样的目光看着郭侑。

他们同时察觉到了,其人的记忆有被删去的细节。

那些缺失从老人的颤声与哭嚎中表现出来,也从问答中表现出来,不仅是一些关键的姓名,或者也包括一些关键的细节。

但裴液的目光还有另一层含义——如果已需要删改他的记忆,何不乾脆把他杀掉埋葬?

魏轻裾死后,朝堂上遭受的清洗已数不胜数,难道多一个六品长史吗?

这样的知情人,这样没人在意的疯子,活在掖庭里……杀死他,总比杀死曲常要简单。

裴液再投目望去,郭侑依然蜷缩在墙角,整个身体都开始颤抖起来了,低着头不停喃喃着什麽言语,裴液怔了一下,过去蹲下,却听得一段神经质的重复语辞:「鱼嗣诚……放开我……鱼嗣诚……放开我……鱼嗣诚……放开我……」

裴液与黑猫对视一眼,记忆翻涌的刺激对这位心神损伤之人消耗太大,他没再询问什麽了,站起身,在这间小屋中四处寻觅着。

打开书橱,除了些霉迹虫蛀之外,大多书本保存得都还很完好,他拾了几本查验了一下日期,俱都是二三十年丶乃至四五十年前的刻印,也正可佐证这间小屋空置的长久年月。

裴液有些漫无目的地翻着,其实他这时候有些意识到,调查明月宫之刺,或者并非只是还原一场凶案了。

死去的是那位影响至今的皇后,那个年代神京有太多的人和事,这件事想来有着厚重的前尘……他如此想着,竟然真的见到了些令他一怔的东西。

一些枯黄太久,好像已被人遗忘的纸张。

字迹实在有些丑陋,但记录却很认真,只是那些名词实在令裴液完全陌生了。

「查问相思殿主子的喜恶。

已结:好娈童丶好酗酒丶好服散,其馀皆恶。

观察当班大监近日入宫中诸殿次数

相思殿,三;延嘉殿,六;光天殿,五或六……

留意平日行经诸门守卫面孔

……

留意御膳房肉素之比

……」

连续十多张都是这样一笔一画的记录,所录涉及宫中方方面面,许多都是裴液从未想过的角度。不止可见书写环境的恶劣,而且用得绝非好墨,细笔之下依然断断续续。

裴液皱着眉,暂时搁下这些,转头却又从夹页中翻出了一份绝没有想到的信件。

他展开看了两眼就意识到……这竟然是魏轻裾的亲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