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8章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你食味,我食香,你总不能这麽霸道,非让我跟你吃一样口味吧?」
刘谨勋说笑了一句便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往嘴里送去。
裴行俭则姿态狂放,一双筷子上下飞舞,吃得胡须上都沾满红油。
等一碟子刮油的土豆落入锅中,压住了沸腾的汤水,刘谨勋这才放下筷子问道。
「自从离开新东林书院,咱们已经很多年没这样一起吃饭了吧?」
裴行俭抓起手边一块浸了冷水的帕子抹了把脸,这才语气揶揄道:「怎麽,忆往昔峥嵘岁月?」
刘谨勋笑吟吟道:「那时候你可是书院里的风云人物啊,提出的『大明帝国五十年发展规划』到现在还是书院中的必读经典。」
「一个半步都未曾落实的规划,哪还有什麽读的意义?书院的那些人怕读的是我裴行俭的官职吧。」
裴行俭不屑的撇了撇嘴,话锋一转,笑道:「不过说到这儿,我记得你当年对我提出的规划可是意见很大啊,不止在学院内公开反对,更是在黄梁论坛里把我骂的狗血淋头,就差把『祸国殃民』四个字盖在我头上了。」
「不愧是你,这麽久远的事情,还能记得这麽清楚。」
「那可是我呕心沥血写出来的毕业策论,被人骂的一无是处,当然记得住了。」
裴行俭扬了扬眉头:「你刘学长当时可是写了一篇洋洋洒洒上万字的评语,逐一反驳我的论点。现在看来,咱们可都错了。」
「是啊。」
刘谨勋感叹道:「最后帝国的发展走上了一条我们都没预料到的路线,现在回头看去,当真是令人唏嘘感慨。你还记得那篇『大明序路——论十二条序列对大明帝国历史进程的影响』吗?」
「伱说的是曾经的书院山长,如今的帝国首辅张峰岳写的那篇策论吧?」
裴行俭点了点头:「历历在目,一个字都没忘。」
「那篇策论可是在整个书院,乃至整个儒序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大儒序思想,听起来都让人热血沸腾啊。」
「你沸腾了?反正我没有。」
裴行俭冷哼一声:「我只看到了一个行将就木,却依旧不改刚愎自用丶独断专行本性的迟暮老人。」
刘谨勋打趣道:「他现在可活的好好的,说不定寿数比你我都要长。」
「活的长有什麽用?祸害才遗千年!」
「你这张嘴啊」刘谨勋无奈的摇了摇头:「我是真不明白,首辅大人为什麽到现在还能容忍你这个刺头。」
「因为我能帮他做到他手下人做不到事情,所以我现在还能在这里跟你吃火锅。」
裴行俭正色道:「还有一点,那就是我这种人对帝国有益无害。」
「那你这话的意思,我对帝国就是有害无益了?」
刘谨勋笑了笑:「如果没有门阀的支撑,儒序可不会有如今执掌天下的地位。」
「你这架势,是准备再跟我辩一次策论了?都一把年纪了,我可没兴趣再跟你做这些无意义的口舌之争。」
裴行俭摆了摆手,抓起筷子往锅里一捞,夹出一片土豆,看向刘谨勋问道:「你吃软的还是硬的?」
「你先吃,我吃软的。」
裴行俭扯了扯嘴角,自顾自吃了起来。
「听说你收了个关门学生,叫杨白泽?」
裴行俭『嗯』一声,头也不抬说道:「现在在松江府任职。」
「传言他和李钧的渊源不浅?有过命的交情?」
「交情深还是浅,那是小一辈的事情,我管不着。」
裴行俭搅动蘸碟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向面带笑容的刘谨勋,缓缓说道:「不过金陵城的事情,跟杨白泽没有关系。」
「放心,如果我有心迁怒你的学生,就不会在重庆府停留了。」
刘谨勋抬手示意对方稍安勿躁,苦笑道:「我跟你说这些的意思,只是感慨如今的年轻人不简单,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心,反正这次我是在他手里栽了个算得上是伤筋动骨的大跟头啊。」
「有这麽严重?」
裴行俭皱了皱眉头,沉默片刻,这才感慨道:「江山代有人才出啊,或许当年的『天下分武』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我不觉得是错。」
刘谨勋反驳道:「就算有错,也是错在收尾做的不够乾净果断。」
裴行俭无意争论,神色凝重,沉声问道:「你真要去给他当马前卒?」
「成王败寇,我输了一步,现在就没有选择的馀地。」
刘谨勋倒似乎很看得开,语气轻松道。
「早知道会有这麽大的风险,为什麽还要两头下注?安心做你的门阀之主不好?」裴行俭不解问道。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是当年书院门前雕刻的醒语,我一直都记得很清楚。」
刘谨勋平静道:「现在的帝国大势已经有滚滚奔流的趋势,刘家不想被裹挟而下,就只能逆水行舟,去争一丝主动。」
裴行俭冷声道:「什麽主动不主动,别往自己身上套那麽多冠冕堂皇的大义,是你自己贪心不足,想要百尺竿头再进一步罢了!」
「就算你说对,那我这麽做难道你能说我就做的不对吗?」
裴行俭蓦然语塞,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立场不同,看法自然不同。」
裴行俭沉默良久,黯然道:「从你的立场来看,你也没错。」
「飞鸟尽丶良弓藏,别人或许不懂,可我却能看得出来,在大儒序的构想里并没有门阀立足的位置。」
刘谨勋笑了笑,「不过我现在想通了,或许这样也不错,至少有可能赚到一份从龙之功。也许在多年之后,金陵还是能有刘家。」
「他也配称为龙?」裴行俭语气不满。
「我说是不是真龙天子,而是人人如龙的龙。」
刘谨勋轻声道:「如果他赢了,那他当之无愧。」
锅中红汤咕咕而鸣,方桌对坐的两人却怔怔出神。
「已经煮软了,该轮到你吃了。」
裴行俭抬手示意。
刘谨勋拿起筷子,一边捞着已经煮到软烂的吃食,一边说道:「其实我这次绕道来重庆府,除了蹭你裴行俭一顿饭之外,还有两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见。」
「哪两件事?」
「第一件,关于此刻番地的行动,你怎麽看?」
「我不过就是个自身难保的重庆府知府而已,我怎麽看重要吗?」裴行俭有些意兴阑珊道。
「重要,至少对我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