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不是我想打断你,咱们能不能回去再聊这些有的没的?当务之急是怎麽脱身啊!」
另一名道序舔了舔因为紧张而发乾的嘴唇。
他眼眸中倒映的身影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放大,一股股如有实质的凶戾气息扑面而来,刺得人面皮发疼。
「放心,师兄我肯定能带你们安然回山。」
贺师兄微微一笑,不慌不忙扬手抬剑,锋芒直指夜幕穹苍。
轰!
一道震耳欲聋的惊雷突然炸响。
从天齑落的雷光掀起一面数丈高的巨大雪墙,坚硬的地面被犁出一道幽深的沟壑,横亘在山谷之前。
冲在前方的几名黑旗会武序被雷霆的馀威冲倒在地,雪尘盖脸,狼狈不堪,惊骇抬头。
云层卷积如漩涡,一颗星辰璀璨耀眼,坠挂于天。
咚。
断首划出一道弧线,落在沟壑的另一端。
陈乞生看着这些脸色铁青的黑旗会门派武序,神情漠然,气势凛然。
「苏州府秋雨观一事,今天只是诛杀首恶,还不算完。如果你们黑旗会接下来不给出个像样的交代给道序,那下一次这道雷就会落在你们的堂口之上!我们武当山降魔殿,说到做到!」
贺师兄眸光睥睨,气势渊渟岳峙。
可在无人察觉的地方,他脑海中却有神念悄悄溢出,拟化为人声,在陈乞生两人的脑海中响起。
「记得一会一定要昂首挺胸,走的速度一定要慢,千万别露怯啊。我能引动的天轨星辰就只有这麽点威力,要是被对面看破咱们可就惨了。」
放完狠话的师兄弟三人徐徐转身,摆出一副有恃无恐的架势。
背过身的脸上却是满脸紧张,一道道凶狠的目光落在背上,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跑!」
脚步越来越快的贺师兄再也沉不住气,口中一声低喝。
可就当他刚刚甩开脚步,就看到陈乞生的身影已经从自己身旁飞速掠过。
就连另一名道序也跑的飞快。
转瞬间,贺师兄就发现自己竟成了落在最后的殿后之人,忍不住破口大骂。
「两个小兔崽子,你们刚才的血性呢」
「长老,您吩咐我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嗯,衍龙你辛苦了。」
「不辛苦,能为长老您办事,那是弟子的福分。」
「这降魔殿道序数百,就属你的头脑最为聪明,心思最为活络,是个人才。不过可惜了,你在真武一道上的天赋实在太差,要不然,你迟早能够入主这天柱峰上的一座宫殿。」
「长老您说笑了,我自己有几斤几两,心里都跟明镜似的,都是些小聪明,上不了台面,能为您分担一点小小的忧虑,弟子就已经心满意足了。不过您说到人才,我那个师弟陈乞生,可是一颗难得的道种子!」
「我听过他的名字,今年年关表彰里就有他吧?陈乞生现在应该已经升入序七了?」
「回长老的话,去年年中的时候就已经成功破锁晋序了。而且以他的资质和心性,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晋升成为一名序六真武行走了。」
「确实是个人才,他如今在山下执行任务?」
「在苏州府调查秋雨观的事情。昨天贺师兄传回殿内的报告上对他是赞不绝口,夸他无愧真武风范,奏请宗门多加培养。」
「衍龙,你跟本长老说这些,是想为他求晋升序六的仪轨,还是想要一颗增强体魄道基的食补金丹?」
「门中的规矩弟子很清楚,这些仪轨和丹药只有积攒到了足够的功勋才能获取,衍龙不敢奢求,更不敢让长老您为难。」
「你是个懂事的人。说吧,那你想要本长老赏赐点什麽?」
「弟子想长老您帮忙办一件小事。」
「说。」
「能不能请长老您将陈乞生调出降魔殿?随便安置进山上哪座宫殿都可以,就算是发配去守山门都行。」
「陈乞生他与你有仇?」
「无冤无仇。相反,我和乞声虽然是异父异母,但一直情同手足。」
「既然如此,你为什麽要这麽做?知不知道这麽做的后果是什麽?降魔殿道序,只有建功升职丶负伤退隐丶身死道消这三条路可走,还从没有过有功无过而被驱逐的先例。」
「求长老开恩!」
「赵衍龙,是陈乞生怕死,还是你怕死?」
「不敢欺瞒长老,是弟子怕死,陈乞生他对此事毫不知情。如今山下局势凶险,降魔殿作为武当剑锋,终日赴险,陈乞生又是个鲁莽的性子,我真的怕他死在山下。」
「赵衍龙,就凭你说的这句话,本长老现在就可以将你诛杀当场,你信不信?」
「弟子知道,但弟子同样相信长老您不会杀了弟子,也不会将弟子逐出武当。」
「呵,赵衍龙,你何来这样的信心?」
「弟子虽然不擅『真武』,但在山门中交友广泛,各宫各殿都有说得上话的师兄弟。大家知根知底,无话不谈,要不然弟子也不能这麽顺利完成您吩咐的事情。」
「你这是在威胁本长老啊赵衍龙,好大的胆子!」
「长老您误会了,弟子的意思是您以后如果要办任何私事,弟子都可以代劳,而且必然办的妥妥当当,不出半点纰漏。」
「赵衍龙,我倒真是小看你了。这件事本长老可以帮你,但如果以后我听到任何关于今日之事的只言片语,你应该知道会是什麽后果。」
「长老放心,弟子明白。」
「赵衍龙,你愧为武当门徒。滚吧,从今往后你和陈乞生就到山脚做一辈子的看门人。哪怕老死散道,也不得再入天柱峰半步!」
「谢长老恩赐。」
「看看吧,这是殿内刚刚下发的法旨。真没想到啊,陈师弟你在山门中还有这样通天的背景,我贺铸之前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以前有什麽得罪的地方,还请师弟你高抬贵手啊。」
贺铸将一卷明黄卷轴写就的法旨扔向陈乞生,言辞中满是轻蔑和讥讽。
「你说我是瞎了眼了?还是你的演技已经好到了天衣无缝的地步?要不然在吴县面对那群黑旗会武序的时候,我为什么半点没看出来你是在演戏?」
「亏我和宋师弟还拼命来救你,事后我还上告师门为你请功。陈乞生,你在玩儿这些把戏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可能会害死我和宋师弟两人?」
看着那道蹲在屋檐下的身影,贺铸满是怒意的眼眸中升出一丝疑惑。
「陈乞生,既然你这麽怕死,为什麽当初要入武当,为什麽选择要走真武,为什麽要入降魔殿?!」
质问一声高过一声,到最后几近怒吼。
「师兄,少说两句吧。」
姓宋的道序叹了口气,拽着贺铸的衣袖。
在吴县城外的时候,他不认为陈乞生孤身杀敌的悍勇是在做假。
但他也同样不明白,为什麽突然会有一道法旨将陈乞生调离降魔殿。
如今局势凶险,各序之间的争斗愈演愈烈。
这是所有人能够看得出来的现实。
而降魔殿身为真武剑锋,肩负诛魔护道的责任,理所应当冲在第一线,为宗门舍身赴死。
可不愿意赴险,难道就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逃避?
谁都不愿意身死道消,但身为武当门徒,有些事情就是他们该做的。
「也罢。陈乞生,虽然你身上还有武当道籍,但从今往后,我贺铸不再视你为同门手足,跟你的师兄赵衍龙一起去当看门人吧。那你足够安全,能护你一生平安。」
贺铸毅然转身,拂袖离开。
「我们这些人没背景,但真武道统在我们眼中重过性命。你怕死,那就让我们来死!」
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陈乞生,指尖摩挲着怀中那封法旨,眼中的目光异常复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