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7章 国王学院?原来是小瘪三啊!
皇家学会的实验室里一切都如旧。
铜丝线圈丶玻璃容器丶铁架丶天平丶木质试验桌,还有那股介于药品丶菸灰与潮湿石灰之间的古怪气味。
麦可·法拉第正蹲在一组锌铜板之间调整着电极的接触角度。
那一身洗得发白的实验专用棉布外套,袖口处已经被化学药剂染出了褪不去的痕迹。
正在用帆布轻轻擦拭着试管边缘结晶的助手一眼就认出了亚瑟,毕竟当年对方可是在这座实验室里干过和他一样的活儿。
「亚瑟·黑斯廷斯爵士?」
「不是爵士。」亚瑟微笑:「只是一位今日正巧路过的绅士,顺便来拜访几位旧友。」
助手露出一丝友善的笑容,没有再多说什麽,只是默默退到一旁,将空间留给这位曾在这里搬过电池丶擦过铜管丶为玻璃温度计刻度而手抖了一整个下午的「旧友」。
法拉第似乎并未立即察觉到亚瑟的到来,他的全部精力都专注于自己的实验。
只见他正用一柄极细的镊子挪动电极的位置,那动作就如同外科医师在进行解剖手术,每一丝力道都克制得恰到好处。
亚瑟没有上前打扰,只是静静站在门口,观察着这位不列颠自然哲学的执牛耳者最近又打算搞些什麽新花样。
几分钟后,法拉第终于将最后一根导线夹好。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这才慢慢转身。
法拉第的眼睛对上了亚瑟,略显惊讶的开口道:「亚瑟?你什麽时候来的?」
亚瑟走上前,微笑道:「刚到没多久,您这是又在研究电解反应?」
他自言自语般地说着,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屑:「嗯,我发现在不同浓度的盐溶液中,析出的气体会有差异。最开始我以为是反应速率的问题,但是在控制了变量以后,我觉得也许不是反应速率,而是与中介媒质的结构有关联……」
亚瑟闻言,嘴上忍不住念叨着:「电解过程中,析出物质的质量与电流的强度和通过时间的乘积成正比。」
法拉第闻言不由愣了一下:「你也发现这个规律了?」
亚瑟摇了摇头,相当自然的应道:「不是我发现的,是您告诉我的。您难道忘了,就是之前我在实验室打下手的时候,您指导过我的那个……」
「我有吗?」法拉第挠了挠头:「难道是我忘了?」
「您多半是忘了。」亚瑟关心的叮嘱道:「我早告诉过您,平时要多注意休息,长时间的休息不好会很容易影响到您的记忆力的。我猜,您该不会把『不同物质在相同电量下析出的质量之比,等于其化学当量之比』的事情也忘了吧?」
法拉第的表情微微一变,那本就带着些许疲惫的眉眼里浮现出一种说不清的困惑。
他盯着亚瑟看了几秒,仿佛试图从这位昔日助手的面孔上寻找出什麽蛛丝马迹。
「你是说……我已经提出了这两个规律?」他慢慢开口,语气并不怀疑,但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谨慎:「可我记得,在我最近的实验笔记里,我尚未将这些质量比例与电量明确联系起来。我做了一些观察,但还只是零星的猜想而已。」
亚瑟知道这一步迟早会来,但是在他看来,反正法拉第迟早会提出法拉第电解定律,在这种就差临门一脚的时候,随口给他提个醒,哪怕能藉此让他多睡几个安稳觉也是好的。
他轻轻笑了笑,语气轻松得近乎顽皮:「那您现在可以去查查您前两年的实验记录,弄不好能找到些痕迹,或者也有可能是您单纯的忘了把它写下来呢?」
法拉第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不安:「这不像我……」
他对自己一贯的条理与自律有着极高的自信,也许正因为如此,这种记忆空缺的怀疑才会显得格外难以令人接受。
亚瑟见状,语气也收敛了些,带着一点歉意:「我不是想冒犯您,法拉第先生。但是身为一名前警探,我自信我的记忆力无人能及,为了断案,我必须记住任何微小的细节,并进行进一步推理。或许您没有直接说过这样的话,但是我从您的话语当中,是可以推断出您早就发现了相关规律的。」
法拉第没有立刻回答。他慢慢走到实验桌边,指尖轻轻触碰着一块尚未使用的铜板。
他沉默时总给人一种近乎宗教式的庄严感,那种气氛让亚瑟也跟着沉了下来,不敢轻易出声打断。
过了一会儿,法拉第终于开口了,他无奈的按着脑门,声音低沉而平稳:「亚瑟,有时候我会觉得你知道的比你该知道的要多得多。」
「你知道的,我从不嫉妒天资聪颖的人。」法拉第继续说道:「可你不同。你不是那种只靠机敏的人,你的问题总是带着方向感。就好像你已经知道要去哪里,只是在等我们这些人慢慢赶上来。」
亚瑟摘下帽子放在胸前,笑着反问法拉第道:「我可以把您的这段话当做一种夸奖吗?」
法拉第闻言,与亚瑟开起了玩笑:「你当然可以把它当成夸奖,但是在此之前你必须得告诉我,你在教堂里躺着的那三天时间里,是不是悄悄地去天堂门前偷听了上帝的低语。」
亚瑟大笑出声:「我要是真的上了天堂,怎麽可能还舍得回来呢?您倒不如猜我是下了地狱,所以才火烧屁股似的赶忙揭棺而起了。」
「你还是这麽喜欢开玩笑。」法拉第笑了两声,语气里带着些怀旧:「自从哥廷根一别,咱们俩也有一年时间没见了。你这是从欧洲大陆回伦敦度假探亲了?」
亚瑟数落着法拉第:「看来您一准又在实验室里连着蹲了好几个星期,忙实验忙的连看《泰晤士报》的时间都没有了。我这可不是探亲,而是遭到了『罢免』,不瞒您说,我已经连着当了一个多星期的无业游民了。」
「无业游民?」法拉第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调侃道:「这四个字用在你身上,怕是比助理警察总监还要不可信。」
亚瑟摊开双手,一脸无辜地说道:「那是实话。帕麦斯顿子爵已经批准了我的辞呈,我也向外交部做了口头保证,暂不在任何公开场合发声。现在我是自由人一个,没有上司,也没有议案,只剩几封需要按时寄出的编辑信函和一堆拖欠工资的文人。」
法拉第一愣,随即笑道:「你又回去搞出版了?」
「是啊。」亚瑟点头,「和印刷工会打交道,和诗人剧作家吵架,和GG商磨价。说实话,这比干外交还累。」
法拉第开着玩笑,语气却温和了不少:「那你今天来,是要给我投一篇关于电解的论文,还是来给我推销GG位?总不会是你回心转意,终于准备加入皇家学会了吧?」
亚瑟笑着摇了摇头,从外套内袋里取出一封略显厚实的牛皮纸信封,轻轻放在实验桌角:「都不是。我今天是带着另一份正式邀请而来。」
法拉第望着那封信,神情收敛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