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见着熟人了吗?”
邓氏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下一刻皱起了眉,“没事,兴许是我看错了,这个时候,他怎么会在这儿呢?”
沈鱼觉得没那么简单,追问道,“有事您就说,对我您还瞒着吗?”
邓氏舒展了眉头,缓缓道,“不是想瞒着您,也不是什么大事。方才好像看见峰儿了,只是这个时候他该在家中温书才是。”
沈鱼看出邓氏还是有些怀疑的,“是不是的,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他往哪儿去了?”
邓氏指了个方向,沈鱼挽了她的手臂,叫阿莓跟上。
陆峰今日抄完了第三本,来到了书肆。
书肆掌柜见他来了,和蔼笑道,“陆郎君来了呀,这回有几本呀。”抄书的几人中,属陆峰的字最端正整齐,他抄的也卖得最好,是以掌柜很喜欢收他的书。
书肆掌柜收了那三本《三字经》,从柜台里数了几十个铜钱给他,还多放了两个。
书肆掌柜又拿了些纸给他,陆峰却推辞了,“不抄了?”
陆峰笑笑,“不抄了。”他娘这几天都乐呵呵的,说自己当了个小官,掌柜还给她涨了工钱,而且秋闱在即,他也确实没有时间了。
“陆峰?”
有声音在身后响起,陆峰回头,认出这人是他曾经的同窗万项明。
“万兄,你来买书?”
万项明一身青黑色棉布直缀,手中提了个包裹。陆峰还没考上秀才时,曾与万项明同在一个举人那里学习。
只是后来万项明不知为何退了学,而他也因为父亲去世,负担不起高昂的束修也走了。
两人自此再没见过面,久别重逢还是旧友,自然要寒暄一番。
“陆兄,许久不见了。”万项明抱着包裹放到柜台上。
显然书肆掌柜与他也是熟识,“万郎君,你可好些日子没来了。”
书肆掌柜打开包裹,里面有两幅画,和十几个陶瓷小罐。书肆掌柜打开画看了看,一幅是牡丹图,牡丹火红娇艳,一副是观音像,观音坐莲,额间一抹朱砂鲜红欲滴。
万项明画得一手好丹青,书画不分家,书肆卖书自然也卖画。
陆峰大约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了,他如今要卖画为生了吗?
陆峰忆起当年,他记得万项明家有些家私,不至如此呀。
书肆掌柜看完画,清点了一旁的小罐,便拿了钱给万项明,“这画倒是其次,这几日你的颜料卖的极好,记得多做些送来。”
万项明收了钱放进钱袋,“颜料不易做,掌柜不必着急。”
陆峰好奇他这几年的境遇,“万兄怎么在做颜料?”
万项明淡笑,“我家本来就是做颜料的。”
两人一时间有许多话要聊,在书肆门口站了许久。
万项明家中本就是做颜料的。时下颜料分水彩与矿物,水彩多从花汁中取色,而矿物便是凭借其本来的颜色打磨出来。
譬如杜鹃为橙红,芙蓉为檀红,青金为品蓝,绿松为石青。因矿物难得,是以矿物颜料价也更昂贵。
万项明的父亲在几年前因为采一绿松矿而失足落入山崖,万家一下断了经济来源。万母狠心丢下一儿一女,自己改嫁给了个外地富商为填房离开了盛京,只每个月寄来些银子。
万项明不愿用母亲的银子,都存了起来打算以后给小妹当嫁妆。
陆峰听完他的遭遇,一阵唏嘘,“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呀。”
想当初他父亲去世,他便觉得自己的天都塌了,觉得那时的自己是世上再可怜不过的人。凭着母亲的陪伴,他才能撑下去。
如今与万项明一比,自己还是幸运的,至少还有母亲对他不离不弃。
“陆峰!”
怎么好像听见了他娘的声音?
陆峰还以为自己幻听了,转身一看就看见怒气冲冲的邓氏。
邓氏双手叉腰,“你来书肆做什么?”
陆峰脱口便想说来买书,却听邓氏又道,“可千万别说来买书,你娘虽然不识字,可你买了哪些书,我还是知道的。”
陆峰没了办法,只能低下头交代了全部。
邓氏又是心疼又是欣慰,打也不好打,“你这小子,随我回家!”又向沈鱼告了假,说是要回家教训儿子。
阿莓看邓氏生气的样子,担心道,“邓嫂子不会把人打坏了吧?”
沈鱼笑着摇头,“不会的。”邓氏慈母心肠,哪里舍得,最多也是不痛不痒地骂两句。
万项明看着走远的陆峰母子,眼中有着浓浓的羡慕。
那般直白而热烈的母爱,他恐怕这辈子都感受不到了。
回家的路上他买了小妹爱吃的糖糕,想着小妹等会儿就会露出的开心笑颜,也笑了。
穿过小巷,复行十数步,这便到家了,有相熟的邻里搬了小杌子坐在门前,见万项明回来与他打招呼。
“小万回来了呀。这几日记得看紧你小妹,外头拐子多得很嘞。”
万项明点点头,谢过邻居的好意提醒。
“小妹,哥哥给你带你最喜欢吃的糖糕回来了。”
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回应。
万小妹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