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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从姑苏到上都,风雪连着一程又一程。

在家的时候,吃穿都有人照应,就算最艰难的年月,身边至少还有一两个女使。如今呢,离开家,再也不是深闺中的娇女郎了,没有伺候的人,吃穿住行都得靠自己。

因为新朝甫立,一度被弃用的上都需要重建,水路暂且只作官用,用来运送粮食和茶盐。官船不载人,她们只能走陆路,这一行千余里,靠两个轮子滚碾出来,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太常寺急需乐工,所给的时间并不充裕,几乎是日夜兼程。有时候不凑巧,赶不上驿站,只能在野外过夜。

十一月的天气,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没有那么多火堆供人取暖,女孩子们只能挤在一起。负责伙食的杂役趁着夜色还未降临,逐一分发饼子,至多再给你一碗热汤。姑苏城里征集出来的女郎们,基本都有不错的出身,大家茫然坐在雪地里,茫然地对望,都是一脸愁苦的模样。

手背被寒风吹得生疼,扣着陶碗的手指冻僵了,不小心一抖,热汤泼了满身。擦拭来不及了,很快渗进袄裙里,很快又结了冰。苏月看那个女孩怔怔发呆,最后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很奇怪,走了好几天,所有人都安安静静地,仿佛情绪被封存住了,谁也不敢打破看不见的屏障。但压抑得太久,早晚会失控,只需要一个契机,心底的委屈和怨恨就会倾泻而出,那个女孩的哭声,成功引出了成片的啜泣。

“我不去上都,我要回家。”

气冲了头,就有些不管不顾了。那个女孩冲着队伍里的士曹参军大喊:“就算是死,我也要回家!”

一旦有人带头,群情不免激奋,以为法不责众,只要反抗的人够多,就有回到姑苏的希望。

看四周纷纷有人起身,苏意自然也受了鼓舞。正要跟着附和,却被边上的苏月一把拽住了。

离开姑苏的头一天,苏月就从人堆里发现了这个堂妹。虽然早前长房和三房并不算亲厚,但在这样孤绝的情况下,能遇见一个亲人,已经是上天的眷顾了。

不过苏意年纪小,行事还有些莽撞,见苏月拽她,纳罕地望了族姐一眼,心里未必不觉得她胆小怕事。

苏月没言声,只是望向那个士曹参军。行伍出身的人,没有那么好的脾气来安抚女郎们。

他听见这两句话,满脸阴沉地走向那女孩,几乎没有任何迟疑,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地一声,震惊了所有人,也打醒了所有人。

“要入梨园,首要一条就是守规矩。”士曹参军一字一句地说,目光像蛇,吐着凉信扫向所有人,“老子不管你们姓甚名谁,路上只要敢出乱子,老子就打得你们找不着北。别以为自己是富户小吏家的女郎,就给老子装腔作势,现如今你们只有一个身份,良家子!何为良家子?平民家的女儿就叫良家子。但凡上得台面的,也不来充内敬坊了,别自视甚高,给老子添麻烦。这一路安安稳稳到了上都,往后你们想见我也见不着

最为出众的一群女乐工,佩鱼袋,有品阶,常在皇帝面前演奏。云韶寺住的是宫人,才貌逊于前头人,擅歌舞,属贱隶。最后的银台院,住的是搊弹家,她们这些从民间征选来的女乐工,大多会收入其中。

梨园使心下很满意,对少卿道:“接下来几场宴乐正缺人手,我这里都快周转不开了,这些乐工来的正是时候。只不过要尽快安排习学,宜春院的内人教一日就能上场,唯有这搊弹家,没有个把月,调理不出来。”

少卿的办法简单直接,“时间不够,那就日夜加紧排练,除了吃饭,手上的乐器别放下。先应付过正月十五,等开了春,再好好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