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加央怔怔地看着容姝, 一方面信她的话,容姝说会回来就会回来,一方面又觉得她是个骗子, 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在骗人。
等她离开乌迩,这些屁话就忘到脑后,一句都不记得。
一面被这个蜻蜓点水的吻弄得不知所措, 一面又阴暗地想, 容姝为了回去, 为了安抚他,连亲他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耶律加央伸手碰了一下唇,刚才的触感分明, 虽是蜻蜓点水, 但也是实实在在的,“真会回来?”
容姝道:“我嫁到乌迩, 本就不该回去, 只是母后病重,为人子女当尽孝道, 我回京看过母后便回来。”
耶律加央叹了口气,他想和容姝一起去, 可乌迩离不开他, 况且,身为乌迩的王, 坐镇后方,由不得他胡来。
徐景行在外面等着,太后的病就像催命符,刚到乌迩便要容姝收拾行李启程回大楚。
随侍不带,金庭玉阶不全跟着回去, 只带了金庭一人。
玉阶神色复杂,在大楚仪仗临走前拉着金庭的手去角落里,小声说道:“如果能不回来,就别回来了……一定要好好照顾公主。”
她们两姐妹一直照顾公主,从大楚到乌迩,又要从乌迩回到大楚,倘若公主不回来,她们这些随侍怕没什么好下场。
玉阶心里舍不得,但她不怕死,公主是最好的公主,从没把她和金庭当奴才看过,在乌迩待的这两年,真的很快乐。
玉阶知道王上对公主好,什么事都想着公主,可是这到底是乌迩啊,好是好,却没大楚好,玉阶总想,当初如果没和亲这码事,公主会风风光光出嫁,和驸马琴瑟和鸣。
金庭鼻子一下子就酸了,“别说这种话……”
听着太难受了,可她心里也知道,这不是说说而已,不回来是最好的,谁都知道。
“玉阶,你随公主回去,我留在乌迩。”金庭笑了笑,“在哪儿都一样……”
玉阶心里一酸,道:“说什么傻话呢,我等你们回来。”
说完,不等金庭反应就把她推了出去。
大楚的士兵默默守着,舟车劳顿,面露疲色,却耽误不得。
太后娘娘病重,盛京都传遍了。
耶律加央带着容姝出王帐,这是徐景行两年来第一次见到容姝。
他以为西北的风沙会让容姝面容沧桑,心性老矣,但容姝还是原来的样子,甚至比从前多了两分英气。
她穿着乌迩人的衣裳,上衣是短袄,大红色,上面绣着不知名的花,下身是布裙,花样和上衣一样,这种大红色在大楚只有正室能穿,容姝是他见过穿红色最好看的人。
尊贵,张扬。
赵颜兮也穿过红色,但还没有容姝三分好看。赵颜兮的确像容姝,可是见过容姝才知道,皮相像,骨相半分都不像。
徐景行的目光近乎贪婪,他两年没见容姝了,实在是太久了。
容姝看着耶律加央,难得说了句乌迩话,“等我回来。”
在这里待了两年,耳濡目染,她学会好多句乌迩话。不管耶律加央信或不信,她对大楚都没有感情,回去也是因为孝义难全,太后不是她生母,见过之后她就会回来。
耶律加央:“走吧。”
已是下午,天边挂着一轮红日,并不刺目,是咸鸭蛋黄的红,有的帐篷里已经升起炊烟,看着有些冷清。
仪仗慢慢悠悠地驶出王庭,徐景行坐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
耶律加央背手立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目光深深,看着极为瘆人。
他旁边站着的是乌迩公主,眉头紧锁,时不时说两句话,可耶律加央并没有理会她。
马车走的慢,但还是消失不见。
乌音珠跺了跺脚,“嫂子都走了,你一句话都不说!”
“嫂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她不在,都不知道种什么了。”乌音珠心里难受的厉害,“哥,嫂子才走,我就有点想了。”
那么多人在,她连句话都没说上。
耶律加央还是没说话,乌音珠拽了拽他的袖子,“哥,嫂子一定会回来的。”
耶律加央点了点头,“嗯。”
一定会回来。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离开草原,便是一片沙漠,马上太阳就落山了,徐景行下令休整,安营扎寨。
马车里一片安静,徐景行走过去,轻声道:“阿姝……”
曾经的青梅竹马,现在却相顾无言,徐景行握紧拳头,“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他知道容姝会怪他,怨他,他也希望容姝能明白他的苦衷。
马车里,金庭紧张地看着容姝,容姝低着头,她出来的急,却没想到另一遭。
她根本就不是原身,只在送亲的时候见过徐景行一面,盛京的那些人,她也没见过,身边唯一能信的只有金庭一人。
如今他们三人还没遇见赵颜兮,回京是条水深火热的路。
容姝想弄清《朱颜》的结局,想弄明白,那些平淡文字后面隐藏的真相。
耶律加央,耶律铮,乌音珠她们究竟是怎么死的。
容姝道:“徐大人,请回吧,本宫要休息了。”
徐景行手按在轿门上,“阿姝。”
“徐大人还是唤本宫公主吧。”容姝不想和徐景行说话,一句都不想。
徐景行叹了口气,还没离开乌迩,多说多错,随行的有乌迩人,还是小心些好,“公主,有事请吩咐微臣。”
二月的天还是冷的,尤其是西北的夜。
寒风侵人,徐景行守在马车旁边。
荒漠里连棵树都没有,徐景行就拄剑而立。
他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马车,心中痛苦不已。
他知道,容姝还在怪他,只是当初大楚战败,他实在无能为力,只能送她去和亲。
幸好,马上就回大楚了。
马车走的慢,不比熟路的商队,日夜兼程,到大楚边境已是一个半月后。
风吹日晒,徐景行下巴起了一层青茬,人也黑了,他翻车下马,走到马车前面,“阿姝,到永州了。”
容姝怪他,徐景行知道,但他相信总有一天容姝会消气。
这一路上,徐景行时而喊公主,时而喊阿姝,容姝纠正不起,便随他去了。
容姝从车窗向外看了一眼,这便是大楚,这就是永州。
街上热闹非凡,街边最大的酒楼挂着“晋阳火锅店”的牌匾,客人进进出出,更有小二点头相送。
“客官慢些走,下次还来吃锅子。”
“吃火锅还要来晋阳火锅店,别的地方味道不行。”
来得多了就记住了,这家火锅店和晋阳公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好吃是一方面,敬佩公主是另一方面。
更有提着油纸包的,想来里面是吃不完的菜,客人脸上带笑,一个个肚子浑圆。
徐景行看了眼容姝,道:“阿姝,所有人都在等你回来。”
这是她带来的改变,曾经荒凉的边城,如今已经热闹非凡,路上有身着绸缎的行商,和面容温和的江南女子,有的穿丝绸,有的穿华服。
这是和乌迩完全不同的景象,容姝不由多看了两眼。
她曾在来路上问过徐景行,太后病情如何,徐景行说太后昏迷不醒,用好药吊着,几次醒来也是喊她的名字,皇上无法,遂派他前往乌迩。
可如今看来,百姓并不知太后病重,也许知道,但这消息只在盛京城流传。
容姝怀疑这消息是假的,因为《朱颜》中并没有这段剧情,而且,七年后太后娘娘还活得好好的。
替身文,总有黑化白月光回去,发现原来站在她这边的人全站到了替身那边的剧情。
太后再见长公主,觉得这个女儿哪里都变了,那个天真善良的公主满身尖刺,变得认不出了,“姝儿,你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了,你从前不是这样子的。”
曾经的容姝,天真明媚,大方典雅,脸上时时带着笑,现在呢,脸上只剩怨恨。
那点子情谊消磨殆尽,什么都不剩了。
容姝想不通,为什么现在接她回盛京。
徐景行问不出来,只能等回京再看,而盛京城的那些人认识的是从前的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