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扯出一个有点儿嘲讽的冷笑,“所以你觉得,她在过去那么多年对亲生儿子不闻不问不管不顾,很正常?”
哪怕孩子判给另一方呢,他还那样小,至少也该定期打电话问问,或是给点儿抚养费吧?
但余渝爸妈的抚养费,只给了没几年就断掉了……作为丈夫,林爸爸不可能不知道,但他默许了。
也正因如此,余渝从来不会记恨那些嫌弃自己的亲戚们:
对任何一个普通家庭而言,照顾一个成长期的男孩儿都是巨大的负担。
他们有足够的理由嫌弃。
林爸爸的表情瞬间难堪起来。
但他的自控能力显然很强,只过了几秒钟,就重新调整好表情。
只不过廖初没有再给他辩驳的机会。
“恕我直言,林先生,当初方心的日子可能有点不好过,但余渝却可能死掉。”
廖初冷冷道:“如果说方心和她的前夫是刽子手,你就是帮凶,也高贵不到哪里去。”
对面男人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有些羞恼。
廖初端起咖啡喝了口,十指在膝盖上交叉,“你没资格替谁道歉,她也不配。”
而他自己,也没资格替余渝说出原谅的话。
为什么一定要原谅呢?
廖初平时不太爱说话,但并不意味着他的口才不佳。
相反,他一旦开口,往往一针见血,杀伤力十分出色。
“这种迟来的歉意没有任何诚意,也没有必要,说到底,不过是加害者的自我感动。”
很多人都觉得,我都内疚了,我都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大不了我补偿你一点嘛!
而只要对方说了“没关系”之类原谅的话,好像一切都能揭过去。
像翻一页书那样简单。
然后曾经的加害者就瞬间原地满血复活,觉得自己再也不亏欠谁,又可以没心没肺地幸福生活下去了。
凭什么呢?
其实廖初在福利院的时候,曾经有过可能被收养的机会。
毕竟长得好看的小朋友,尤其是长得好看的男孩子,机会总是更多些。
但那对夫妇当时问了他一个问题,“你恨抛弃自己的亲生父母吗?”
福利院的工作人员拼命冲他使眼色。
只要轻飘飘的一个“不”,或是摇头,他就能过上另一种生活,而福利院也会得到一笔赞助金。
但廖初却很认真地说:“恨。”
那对夫妇很失望地走了。
“不行,这个孩子太记仇……”
当时小小的廖初就觉得不可思议。
觉得荒谬。
你们这些外人,从没品尝过受害人的痛苦,有什么资格粗暴地决定爱恨?
林晨有点不太高兴,忍不住要为父亲辩解。
毕竟在他心里,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但廖初好像早有预料似的,赶在他开口前就看过来,神色冷漠。
“你最好不要说话,因为你沉默,我还可以劝自己说你只是个不知情的孩子。一旦主动牵扯进来,我很难不迁怒。”
伤害余渝的人,他永远都无法原谅。
不管是直接还是间接。
林晨还要再说话,就被爸爸按住了。
“大人的事……去外面玩儿去。”
林晨也觉得上一辈的事情太过复杂,自己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他烦躁地挠了挠头,气呼呼走到最尽头的桌边坐下,然后在好友群里疯狂吐槽:
“刚才在机场喜当弟,但我那个同母异父的哥哥和他男朋友很不喜欢我……”
他无意识地啃了啃指甲,又飞快地写道:
“老子也不喜欢他们了!”
群里安静了一会儿,然后疯狂刷屏:
“卧槽信息量好大!”
“你妈出轨了?”
“不对重点不对啊同志们,难道重点不应该是他哥和男朋友吗?”
“……确实……”
林晨一走,廖初和林爸爸就彻底陷入沉默。
因为两人都明白,谁也说服不了谁。
既然如此,就不做无用功了。
几分钟后,廖初接到电话,直升机到了。
他站起身来,整理下微微带了点褶皱的衣服,“果果,要走了。”
小姑娘刷地抬头,抓起画纸,巴巴儿跑出来。
廖初拉着她的手,对林爸爸颔首示意,径直去接余渝。
余渝应了声,站起身来,对方心道:“就这样吧。”
他刚才问方心,当年为什么要抛弃自己。
对方只是哭,哭着说对不起。
但现在余渝一听这三个字就想吐。
对不起有用吗?
没有,完全没有。
他问出了一直以来想问的话,而对方的反应也很好地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这就够了。
他亲手斩断了自己心底残存的唯一一丝侥幸,终于彻底死心,能跟过去勇敢地告别了。
余渝拉着廖初的手站起来,在方心震惊地眼神中,跟他交换了一枚缠绵的亲吻。
或许你以后会过得很不好,但没关系,我会很好的。
“不,小渝你不能!”
方心近乎崩溃地看着长子跟一个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吻,踉跄着要追过来,结果被丈夫拦住。
余渝站定,扭头,笑着跟她说了最后一句话:
“不,你错了,我能。”
我再也不是那个只会哭的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