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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衡双目一眯,周身起了仙风灵气,“乱世之中,天下合该为有能者得之。既不能得,虽也可称是英雄憾事,实则不过是能耐有限,不足为虑。”

见李勖若有所思,温衡继续道:“所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之情,掰开揉碎来看,无非是一些儿时玩闹罢了!真有什么金坚海深之情,如何能令外人夺去原因无他,要么是无心,要么是无力。唯少年人堪不透此中意一时迷惘其中不能自拔。衡有一计,或可为将军解忧。”

酒酣耳热之际,趁夫人外出,中年男子将独家兵法口传心授于年轻的将军,不觉黄昏已至,夕阳无限,晚霞漫天。

日头落在温家茅篱院落,升于李府的合欢树桠间。

韶音带上阿筠和阿雀,于清晨的高风薄露中踏上了慰问抚恤遗属之路。

按大晋律,将士阵亡后,家属可从州府处领得一笔抚恤,之后便要自谋生计,再与朝廷无关。李勖带兵以来,为安帐下人心,一直按照各将士生前饷银如数支付给各家,逢年过节还要另外送些米面布匹等必需之物。

这部分银钱也并非平地刮来。饷银层层盘剥,落到京口已去了三层油水,守将不满,便要虚报人数,以空饷自肥。此为北府军的老传统,李勖便将这部分本应落入自己囊中的空饷拿出来,用于抚恤遗属。

战时粮饷吃紧,大军又开往外地,无法时时照拂,因此每逢大军出征之际,便由温嫂带上诸校尉夫人一道前往遗属家中慰问,这是李勖带兵以来的形成的一个惯例。

今日因有韶音同去,众位夫人自然以她为首,言行间无不恭敬客气。

身份如此,韶音只能当仁不让,不过她初次前去,凡事不敢自专,自是要虚心向温嫂请教。昨日出发前,温嫂已将这几年的情况细细说了,韶音心中大致有数。她虽无经验,自小却耳濡目染了一套管教下人的心法,明白大恩如大仇的道理,知道如何施恩才不会招致升米恩、斗米仇的结果,拿捏得清其中的分寸。

韶音特意问过温嫂,若遇十分困难之家,自己想给些银钱,什么数目比较合适。

温嫂一听这话就知她的意思,便回答说“寻常一家三口,若是节省些,一年六千钱可够度日,夫人的赏赐若是超过两千钱就显得太多了。”

韶音记住了这个数目,心里暗暗咋舌。两千钱还不够她裁一身衣裳,于她而言实在是微如毫末,不值一提。这样一算,李勖交给她的那份家底足以应付这份差事,因就教阿筠捧上了那只蓝布钱袋子。

马车辘辘驶入一条条宅巷,京口军镇以另一种方式逐渐展现在谢氏女郎面前。

了解一座城池大抵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游其山水、赏其通衢,食其土产,另一种则是深入这城中占最大多数的普通人家,察其一日三餐、衣食住行若从前者论韶音也算是见多识广,几乎游遍了江左的明山秀川,若从后者论那便是开天辟地头一遭,这一日尽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苦楚以千奇百怪的姿态降临人间。

失了丈夫的新妇蓬头垢面,神情呆滞,哺乳亦不知避人,怀中的婴孩使劲拱着母亲的胸脯,干瘪的**却分泌不出半点乳汁,孩子饿得嗷嗷大哭。幸存的伤兵失了半条腿,因无钱医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伤口生出蛆来,任由蛆虫一口口蚕食苟存的躯体。头发花白的老妇颤巍巍地出来见客,疯癫的新妇和患病的阿舅盖着一床肮脏的破被愣着眼躲在屋里。两个女人只有一条裤子,一个人穿了,另外一个就只能避人不见。

对这些人而言,光是活着就已经耗费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