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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渐紧,雪花都给碎成了一颗颗坚硬的雪粒子,它们呼啸着一齐敲打在窗棂上,发出沙沙沙的哑音,屋里听着像是走了调的洞箫,呜呜咽咽,阴冷瘆人。

韶音猛地从噩梦里惊醒,五识才一复位,便听了满耳的风雪凄凉。

目光所及,一枕,一被,一帐,一窗残月而已。

方才那滴着血的屠刀,凄厉的哭喊,狰狞的笑容……通通烟消云散,原来是一场噩梦。

屋里有些冷,暖炉里的炭火已经燃到了尾声,余下一点残红在视野里抖了抖,终于也坍塌成了一堆冰凉的朽灰。

噩梦是假的刁文德的话却是真的正是他的话教她做了噩梦。

韶音将被子往身上裹了裹,抱着膝,将头贴在臂弯里,一点点梳理这几日发生的事。

腊日一过,她便露布了土断之令,命有司清丈各族实占的田宅山林,名下奴仆部曲全部造册登记,凡是逾越大晋令中规定之数者一律收监候审,超额之数没收充公。

命令一经下达,京口果然如预想中的那般起了一阵不小的骚乱,好在她事先早有准备,这骚乱只持续了不到半日就被平压。

两千兵马的力量远超她的想象,事情比预想中进展的还要顺利:刁氏、赵氏一夜之间失去大宗土地,豢养的奴仆部曲几乎全部被放还改籍,多年积攒的不义之财亦尽数查抄充公。

徐州府库很快便充盈起来,造船、重修州学、兴办义诊,这些紧要事项所需的花销已经有了着落,算起来还有一点盈余,若是运筹得当的话,大抵可以解决半数兵家子的生计之难。

不唯如此,充公的大片良田会年复一年地产出,打出成千上万斛粮食,这些粮食不再是刁赵二姓的私物而是整个徐州的粮储;还籍的奴仆部曲会分得应分的田产,他们安居乐业,娶妻生子,缴纳的租调税赋将不再用于供养几姓豪族,供他们肆意挥霍,而是用来赈灾、防洪、修筑堤坝,用在他们自己身上。

韶音算得胸怀大畅,热血沸腾,随后召来温衡孟晖等人,要他们趁热打铁,将与刁赵二族有所勾结的贪官污吏一网打尽。土地,奴仆,人脉,三管齐下,不管刁姓赵姓的根扎得多深,接连受了这三下猛铲,结局只能是被连根拔起。

徐州板结多年的土壤一经松动,贫瘠的大地被铁犁一翻,终于也透出一点丰茂肥沃的气象。韶音干得热火朝天准备在这方土地上耕耘出硕果累累的稻麦来。

便在这时,刁家族长刁文德托人带话,说想请李夫人见面一叙。

出乎韶音意料的是,刁文德并不像她想象中那般穷形恶状,相反,这个五十来岁的男子相貌儒雅,举手投足间颇有些名士之风。

阴暗的府牢里只点了一豆昏灯,他面墙背门而坐,宽袍大袖下瘦骨潇潇,胳膊上搭着一柄麈尾。从参差不齐的羽毛判断,这麈尾应是用了多年,绝非临时起兴凑趣之物

韶音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个背影,若不是刺鼻的霉味时刻提醒着她,此刻身处之地乃是徐州府牢,她差点就要以为这人是自己的阿父。

刁文德的背影与谢太傅有七分神似,听到韶音的脚步声,他很快转过头来,起身向她施礼,随后便用那双看透了世事沉浮的老眼上下打量她,末了笑道:“不愧是名门之后,手段了得,令老夫自愧不如啊!”

他敏锐地捕捉到韶音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麈尾摇得讥诮,“老夫形貌可怖,惊到了夫人,罪过,罪过!”

“你想说什么我没有功夫与你虚耗。”

阶下囚身上的气定神闲无异于挑衅,韶音蹙了眉头,声音里透出不耐。

“年轻人到底性躁”,刁文德的语气像是与族中小辈闲话家常,“夫人一声令下,便教我家族数十年根基毁于一旦,阖家老小逃亡的逃亡、入狱的入狱,老朽不过是发几句牢骚,夫人也不耐一听么”

“刁文德,你莫要与我倚老卖老,你刁氏根基得来不正,我若容你,则徐州百姓困顿贫苦永世难纾!自作孽不可活,要怨就怨你自己贪心不足!”

“夫人一口一个徐州百姓,当真是大义凛然!夫人说得对,我刁氏和赵氏联姻,占据了徐州最肥沃的良田,最丰茂的山泽,手下奴仆部曲无数,这些人有了我们的荫蔽,无须再向州府缴纳租调,夫人若是不除掉我们,整个徐州的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