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说,”甄正经端起茶缸呷了一口,打断裴屿思绪,“你们这一身别扭毛病都是打哪儿学来的?”
几人面面相觑,而后开诚布公讲了一套“社会大染缸”理论,顺带抛出一个“别人趁我小欺负我,我长大也找个小孩来逗逗”的因果循环——又成功把甄正经给气笑了。
“放屁。”不等大家感慨主任竟也口吐粗鄙之语,甄正经接上话音,“你们这个年纪大多数人,都万万没到‘身不由己’的地步,实在自由着呢。干些没名没堂的事儿,唯一理由就是你‘想做’。我问问,家长管过吗?老师教过吗?同学帮过吗?如果都没有,那你当我是放屁。”
五个人就全愣了,不为别的,就为“自由”这两个难以理解的字。
甄正经说:“甭说我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今天就激一激将——你们小时候被人堵在烂墙根儿,心里头是真想成为那样的人吗?不抽烟就难受的是哪个?我分明看见你们四个抽烟两个不过肺嘛!能不能有点儿不随波逐流的脾气、好好琢磨琢磨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人都是先学会不做什么,才能随心所欲去做什么的,明白吗孩子?”
“原来的育才我不评价,但现在这里是五中,五中最不缺披星戴月的赶路人!你们要还想继续趴着也行,自己找个不碍事的地儿,否则谁路过,都能从你们身上踩过去!”
甄正经只耽搁十分钟,就放五人回去早读。
裴屿心里那些替别人找好的“本性不坏”的说辞,忽然就随风飘摇站不住脚了。
裴屿怔忪恍惚半天,才一脸嫌弃地看向亲爱的同窗:“我他妈……居然跟你们几个傻比共情了整整一年……”
几个傻比:“屿哥是不再爱了吗?”
门里甄主任呷口茶深藏功与名,想着能捞一个算一个吧。
一行人都颇有些沉默,隔了许久,才挨个开了口。
杨立:“抽包口烟被逮住太他妈尴尬了。”
文武:“我校烟民开会,正经主任嗓子哑了,不会是因为天天游说人戒烟吧?”
熊俊杰:“我还以为又是劈头盖脸一顿‘老鼠屎’,他……昨天也没优待邝野。”
大家都在琢磨主任高深的遣词,唯有曾一本莫名抬起胳膊抹了抹眼睛:“操,我他妈还是个孩子的时候都没人叫过我‘孩子’!”
裴屿心里的复杂情绪忽然涌起,像曾深埋的东西被挖出来又强行压下去,短暂透气敞亮之后,变得愈加憋闷难忍。
——他想成为什么样的人,真的能做到不随波逐流、和别人都没关系吗?
最终裴屿也只是敷衍说“这大概就是名校”,拍了拍曾一本的后脑勺以示安慰。
要回教室,又得经过高一一班这个“不祥之地”。
堂堂新生代表邝野同学,不知道为什么挑了个文武同款座位,竟然屈居于最后一排的角落。
这人要么是心理有隐疾,要么是长了对狗耳朵,恰恰好好能在裴屿路过的瞬间,悠哉地往后跷起板凳,手里还翻着某人老老实实遣词造句编排了好几小时的检讨。
欠,太欠了。
裴屿若要真是温吞忍让的脾气,也不会和曾一本他们不打不相识、落个五毒烂名声。
修长一条胳膊伸出去,看似纤细却劲瘦有力的五指握住邝野的椅背,骤然往前一推——
邝野跷起的椅子重重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噪音。
裴屿不管有没有人瞩目,直接俯下头靠近邝野耳侧,压低声音:“你自己说会安分做你的乖学生,说话不算话可不叫乖,嗯?”
邝野回头时,裴屿已经站直了。
裴屿皮肤很白,垂眸看过来的时候,右眼皮上居然有颗褐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