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知光睫毛簇簇轻颤,视线低垂着,不与他对视,又深吸一口气,重新?闭上了?双眸。她手也从薛慎背上拿开?,揪紧了?身侧的茵褥,蓦地,听见?薛慎低笑了?一声。
“就试到这里。”
薛慎松开?她,“大朝夜里有宫宴,散场时等我。”
男人离开?时,那腰牌的触感,她还感受得?清晰鲜明。俞知光在拔步床里打了?个滚,拉起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
今日大朝,太极殿内设御帐,天子受群臣朝拜,各州郡镇守官员以及各藩属国亦一同到来,进奉祥瑞贡物。
朝拜之后,天子巡视十二卫禁军,是自?除夕夜以后,薛慎等戍卫皇城的武将最为忙碌的一日。
入夜后,卫镶将俞知光送到朱雀门?下。
华亭宝盖的香车盈门?,都?是各家来赴宴的女眷。
俞知光穿了?一条银红相间的百褶如意月裙,裙摆飘带挂着玉环绶,走起路来,环佩叮咚。她随一众女眷在下车处步行,跟着领路小黄门?往设宴处走。
女郎们路上细声闲聊,话题从裙裳钗环,转到夜宴的宫廷佳肴,再转到今夜要登台献舞的崔家小七身上。
“大朝日临近太后娘娘诞辰,娘娘喜歌舞音律,听闻小七精心编排了?一场西域金铃舞来贺寿呢。”
“我说怪不得?朱雀门?下,没见?崔家七娘子的马车。”
“此时此刻,应在密锣紧鼓地排练去了?。”
……
“说起来,音娘你怎么不去献艺?”
话锋一转,众女郎都?朝卢家长女卢若音望去。
近来前朝催促陛下选后的奏折日多,她们亦听自?家的父兄说起过,皇后人选非卢家即崔家,更有甚者的,依照家族立场,授意她们择其?中一家交好?。
卢若音没少承受这些或虚情?或真?心的逢迎。
她身为长女,本就处处要为妹妹们以身作则,及笄后面对的挑剔目光更多,竟方方面面都?要与崔七娘作比。
两人明明一动一静,从性情?到爱好?都?相去甚远。
“我只懂舞文弄墨,都?是些闷的,怎好?拿到太后娘娘那里去献宝。”她生了?一双卧蚕眼,面如满月,饱满匀净,宽心地笑笑,“我只抄了?一卷佛经聊表心意。”
此话勾起俞知光一些被迫礼佛的回忆,她蹙了?蹙眉。
卢若音认得?俞知光,从前在贵女圈里,这姑娘就恬静慢热,嫁了?薛慎后去的闺阁聚会更少,这一路都?没插话,只揣个暖手炉,一双明眸随话题时而弯起,时而瞪大。
卢若音突然就想逗逗她:“知光这是什么表情??莫非嫌弃我的佛经,觉得?也比不上七娘的金铃舞?”
俞知光没想到话题冷不丁抛到自?己身上,茫然片刻:“没有,我是不知音娘抄的是哪卷佛经。”她看?看?前边领路的小黄门?还远着,悄声说:“《心经》好?抄,两三页纸就写完了?,要是《金刚经》快足足有五千多字呢。”
卢若音乐了?,她抄的正?是《金刚经》。
“这么熟悉,莫非你也抄过?”
“我没抄过,觉得?它怎么看?也看?不完,数过一遍。”
两人轻声漫话间,女眷们走到御花园,阴翳里快步走来一位衣着考究的嬷嬷,似乎等了?有一阵,远远对俞知光道:“夜宴还未开?场,太后邀薛家大娘子去雅苑叙话。”
俞知光不认得?这位嬷嬷,踌躇了?片刻。
卢若音附耳提醒她:“这位是郑嬷嬷,从前伺候南康公主的,后来又回到太后娘娘身边。”
南康公主是明盈郡主的母亲,而她听过一些风闻,说明盈不似寻常贵女,不喜文臣,尤青睐保家卫国的武将。
个中幽微,这才到皇都?两年的俞家女郎不知懂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