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延脸色煞白,双手不自觉捂着腹部不停呕吐,密密麻麻的冷汗随着额角,缓缓从脸颊滑落,哪怕深呼吸,也没办法缓解胃里的反应,反而因为鼻尖的血腥味,让他整个人越发肌肉紧绷,面色难看。
苏糖冲进洗手间时,看见的就是魏延捂着腹部,神情憔悴呕吐的模样。
哪怕平日里这人面无表情,神情清冷,可是生理带来的条件反射,却是怎么着也遮掩不住!
苏糖仔细观察了一下魏延脸色,想给对方把个脉,可手才刚伸过去,却被魏延伸手挡住推了回来。
魏延声音低沉而压抑,还带着几分厌倦与低迷道:“苏医生,不用了……老毛病而已,等会休息一下就好。”
从胃里翻涌向上的胃酸,灼烧的喉咙有些生疼,令男人的声音有些低哑。
浑身上下透露出的抵抗情绪,让苏糖下意识蹙了蹙眉,缓缓将双手收回。
苏糖叹了口气,不是每个人都希望自己家里的事情被外人知晓。
她明白这一点,也就不再多说,只是想了想对着旁边保镖道:“你们等会替魏先生按压足三里,和内关穴……能够有效缓解呕吐的情况,另外这段时间就不要吃东西了,如果饿了也请等明天再说。”
苏糖给保镖简单讲了一下两个穴位的位置,又看了看还吐得昏天黑地,满脸苍白的魏延,只能无奈叹了口气离开魏家。
…………
晚上苏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脑子里不由自主想起魏母与魏延说的那番话,还有魏延满脸惨白的模样。
直到第2天一大早苏糖照常敲开魏家房门,前往魏家给魏延施针时,苏糖这才发现昨夜说没事,只是老毛病的魏延,满脸颓靡惨白,眼睛下方还带着一圈圈青黑,床边还摆着各式各样的工作文件。
看模样显然是昨天一夜未睡,通宵工作。
因魏母上门,连夜赶回来的老管家福伯也有些神情憔悴,但脸上更多的还是对魏延的担忧以及心疼。
苏糖站在房门前,看着福伯端着早餐放在魏延身边,轻声劝道:“少爷,早餐多多少少还是要吃点,苏医生不都说了吗……您这病得多吃东西,气血充盈才能好。”
“不了,我暂时不想吃。等回头饿了再说。”魏延目光轻轻扫过餐盘里的食物,看见米粥里红色的瘦肉,才压下去不久的恶心感,再次猛然上涌,令他本能调转视线,再次拒绝道:“赵秘书,帮我将这些食物端走,我没什么胃口。”
“不行!”
福伯皱眉,冲着想要上前的赵秘书狠狠瞪了一眼。
“这……”
赵秘书只能尴尬站在原地,小心翼翼看了看魏延,又看了看福伯,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苏糖看着房间里对峙的三人,眉头紧蹙。
尤其当她视线看向魏延时,对方浑身上下的清冷疏离,就像是当初她第一次在门诊走廊里见到的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又倨傲冷漠。
苏糖想了想,拿着针灸包上前两步,蹙眉道:“魏先生,我之前一直以为您是洁癖比较严重,厌恶血腥沾染上衣物。可是现在看上去,似乎不仅仅是这样。”
“中医讲究三分治,七分养。”
“我能治好患者身体上的毛病,但如果您心理问题一直得不到解决。身体恐怕到头来也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打个最简单的比方,如果不是魏先生之前一直不吃东西,身体太过虚弱,以您的情况。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能够康复大半,能够手持拐杖在外行走。”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天依旧需要保镖秘书推着轮椅上下楼。”
苏糖神情严肃,语气并没有过多责怪,但却依旧严肃道:“正所谓怒伤肝,肝气犯胃,这不但会让你出现胃痛呕吐,而且会让人半夜心烦气躁睡不着,出现失眠。”
“更别提忧思太重,患者过度焦虑,说不定还会导致女子月经不调,男子阳痿早泄……”苏糖摸摸下巴,这表情别提有多严肃,多纠结了。
福伯:“…………”
赵秘书:“…………”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房间里有些严肃的气氛,一时间因为苏糖这句话而有些凝滞。
赵秘书不自觉干咳两声,小小后退两步,努力假装自己刚刚什么也没听见,福伯下意识也跟着往后退了退。
只有魏延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将它摘下放在床头,深深看了一眼苏糖,压低了嗓音轻笑一声。
那股浑身上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疏离,似乎也随着这身轻笑,瞬间散开。
“苏医生,我这些日子也看了不少中医书。”魏延薄唇轻启:“如果我没记错,书上说的是‘思则气结,脾胃不佳,会出现胃部和腹胀情况’,而女性的月经不调与男性阳痿是因为——‘恐则气下,肾气不固,心肾不交’,也就是说只有恐惧才会让患者肾气失调,出现男女不孕不育的情况。而思虑……不会。”
魏延说话慢条斯理,就像是已经在医院里工作了好些年头的老医生。
被患者戳穿,苏糖也不恼,反而眨眨眼,笑眯眯说道:“没想到魏先生工作这么忙,竟然还有时间看中医书。不过魏先生既然知道不良的情绪会导致身体不适,出现各种反应。那我们就更应该尽早解决这些问题……如果不介意,魏先生可以将事情说出来,有些事一个人压在心里,憋久了总会出现各种问题。”
“如果你觉得我和赵秘书待在这里不太好,你可以和福伯私底下聊一聊。”
这些日子的相处苏糖也知道,福伯对于魏延是不同的,对方更像是魏延的长辈一样。
与长辈聊一聊这些事情,想必魏延应该可以接受。
不过……
魏延却没有直接回答苏糖的话,反而用乌黑的眼眸凝视了苏糖片刻,最后长长叹息一声,垂下眼眸:“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他以前确实,对当年的事情不想多说。
但现在过了4年,连他的病都快好了,也没什么不能说。
“4年前,也就是昨天那一日……我出了场车祸,而开车撞我的人刚好就是魏泽。”魏延侧头,陷入回忆,目光缓缓眺望着窗外逐渐升起的太阳,声音不疾不徐,简单说起当年的事。
大约十年前,魏父去世,在父亲没有立遗嘱的情况下,魏氏集团被按照法律进行分割。
魏氏集团作为夫妻共同财产,魏母首先拿到了其中50%,然后再将剩下的50%按照魏母,魏延兄弟两人,以及魏老爷子与魏老太太五人份进行再次分割,五人平均每人拿到公司10%。
魏泽作为长子,且又是从小和魏母一起生活。
因此,魏母将手头60%的公司股份给了魏泽……
于是,手持公司70%股份的魏泽,成了公司董事!
当初整个魏氏集团的市值估价大约在20亿左右。
可魏泽不善经营,且又好大喜功,仅仅只是几年功夫,公司便大面积亏空,欠下大笔外债。
然而手持魏氏集团30%股份的魏延,则在这段时间创办了自己的公司,且攀升速度极快,几乎几个月市值估价就能翻一倍,到了后来两家公司的市值估价,居然相差无几!
在这样的情况下,两兄弟双向对比,差距明显。
魏泽越发厌恶魏延的存在……
“我也没想到当初魏泽,居然有了杀人灭口,拿我遗产填窟窿的想法……”魏延低笑一声,声音飘忽的就像天边的云朵,好似风一吹就能散开。
苏糖赵秘书三人看向魏延,福伯早已站在一旁微微抹起眼泪。
只有魏延低沉沙哑的嗓音,依旧在房间里低低飘荡……
一次出差,让魏延被人绑架,绑匪将他丢进了一个黑不隆冬的地窖里,足足待了十几天。
“我原以为那些绑匪是想要钱,在没拿到钱的情况下不敢放我,也不敢杀人……”
魏延垂下眼眸,徐徐道:“没想到后来我才知道那些绑匪,是收了魏泽的钱。故意将我关在地窖里,每天给我一点点食物,饿不死,也吃不饱。”
那个地窖又黑又臭,他很长一段时间,只要一闭眼,梦景全是那糟糕的场景。
饥饿,黑暗,孤独,腐臭……
魏泽想看的就是他狼狈跪地求饶的模样。
“可是……?”苏糖蹙眉,有些疑惑。
她不太懂这绑架与洁癖呕吐有什么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