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奇怪。”
仇薄灯重复了两遍, 忽然并指为刀,刺向自己。
嗒。
雪压弯青松枝,成堆滑落, 打在孤石面。
漂亮的手指悬停在半空。
指尖抵住胸腔,微微透一丝苏梅粉的指甲,葱白的指腹被赩炽的衣襟映上一层银朱,看似纤细, 实则锋利。如果不是被另外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攥住, 已经将自己的胸膛亲手剖开,将自己的心脏亲手挖出来。
“嗯?”
仇薄灯的白发垂落双肩, 黑瞳倒映星火。
有光在他的瞳孔中跳动。
世界被那光扭曲了,那是疯子审视世界的目光, 带着疯子特有的癫狂和激烈。
狂喜就要大笑, 压抑就要宣泄, 暴怒就要让百里无尘,不解过往的自己,就要掏出自己的心脏, 亲眼仔细审视——审视它是否落满灰尘, 审视它是否满是伤痕。审视它是否背叛自己,是否是被谁巧妙更替。
一念一思,即为所行。
无所谓伤害自己,也不在乎威慑人间。
冷酷, 残忍,极端,癫狂。
一视同仁。
“没有灰尘了。”师巫洛说,他分开仇薄灯的手,“干干净净, 一点灰尘也没有,”属于成年男子更为修长,更为宽一些的手指与少年的交错,引领他伸平手指,按在心脏跳动的地方。
师巫洛镇定,冷静。
一点惊异也无。
就像神君所做的一切,都是正常的,都和过往没有任何两样。他轻而易举地理解神君所有怪异的,离奇的举动。
……要是我真疯了,也许会变得非常非常可怕。可怕到什么人都不管,什么关系都不认……隐约间,有平静的声音在雪夜中重新回响,在对血腥未来的阐述背后,是一丝藏起来的,无法直言的绝望和希望。
他们都曾深陷疯癫的旋涡。
——神君第一次血衣成魔,天道候归人的千万年。
他们都心知肚明,疯后的种种癫狂与堕落。
那些所有以平静的语气陈述的未来背后,隐藏的是孤独绝望的发问:
……若我疯癫,若我**,你陪不陪我?
在因我狂喜放歌时,与我一同目无旁人。在我撕裂己身,做克制我的锁链。在我放纵堕落时,与我同入污尘。
你愿不愿意……
做我最后的锚点?
“都没了,都好了。不用挖出来。”师巫洛说,“不骗你。”
仇薄灯看着师巫洛的眼睛。
师巫洛在他素雪初霜般的眉间落下轻轻一个吻,
他信了。
一线日升的光出现在东边的天。
仇薄灯被那线贴地绵延的光吸引了注意。
光线向左右推平,向上下拉长,属于冷夜的群青被介乎橙黄与银朱的光逼退。
红日跃出地平线。
“……火。”仇薄灯的瞳孔印着远山丘陵上的红日,“大火。”
他一步向前,立在千丈孤峰的悬崖边沿。
峡谷下的风卷动他的大袖,整个人沐浴在血色的光中,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歇斯底里的诡艳。晨光转瞬间,献祭一样,燃绵延起伏的山脉,点燃皑皑白雪,点燃游移未散的雾瘴,点燃波涛汹涌的海面。
仇薄灯俯瞰大地。
他的瞳孔倒映红日,眼眸如同炭火。
通过神魂相连的锁链,师巫洛分享到他的视觉——他彻彻底底放开了他的感知,以居高临下的,以前所未有的角度,在俯瞰这个世界。
大地在大火中熊熊燃烧。
烧掉整个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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