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蜷缩
陆含烟的剑道进步极大,清晨时分的她对剑道还只有一知半解,但黄昏之时就已经有模有样。
刺丶劈丶点,撩丶崩,截。
基础剑式当中的六个,她已经舞的差不多了。
这些是剑道之基,只有地基打牢丶成势,才能让剑客在未来使剑时候无论如何行云流水,都可以做到心之所向,剑之所指,不会偏移走形。
此时,剑林之中的风浪渐熄灭,陆含烟收剑,已是香汗淋漓。
她的脸上红晕未消,樱唇微张,缓缓地喘息着,饱满的胸口伴随着呼吸的节奏不断起伏:「师兄,我练完了」」
「进步很快。」
「真的麽?」
季忧肯定地点了点头,陆含烟学剑确实挺快的,对比其他人而言已经可以算得上是资质上乘了:「今日进度算是够了,回去休息一下吧,记得温水泡手。」
听到师兄话中的离去之意,陆含烟稍稍有些失落,但还是礼貌开口:「多谢季师兄教导,含烟感激不尽。」
「明日还是这个时间,不要来的太早,也不要太迟,日头初升即可。」
「季师兄明日还来麽?」
「嗯。」
听到这句话,陆含烟那双如陆清秋一般带着些妖气的眼眸瞬间便亮了起来。
她以为季忧只是心血来潮地到剑林看了一眼,又心血来潮地亲自指导了她一下,今日过后便很难再有这种机会,却没想到季师兄是把它当成一件事认真来做的。
于是陆家二小姐立刻点头答应,便见季忧转身离去,迎着黄昏的日落踏山而行。
外院弟子无事不可入内院,而内院弟子为了天道会的事情,基本都在紫竹禅林修道,
所以很少见到有人来往。
走着走着,季忧的耳边就只剩下微风吹拂新叶的声音,便觉得周围越来越静,越来越静,最后连风声都没有了。
但并非是风停了,而是他又开始思考了。
因为人在思考的时候,五感会受到限制,而对外界的声音变得不再敏感。
一步丶两步丶三步,季忧还未走出万顷林海,原本已经好一些的心绪便又开始渐渐低落下来。
人总有闲下来的时候,不可能会时时刻刻都能有事可忙。
半响之后,季忧回到了内院,推门走进了温正心的院子。
正心仙子见到师弟回来后便仔细地的盯着他看他了许久,觉得他虽然表现像是无事,
但心思好像极为沉重,眉心有一团郁结化不开。
季师弟的这般模样,她已经看了好几日了。
「那陆家二小姐,剑道天赋如何?」
「还好吧。」
「能让你说一句尚还好,看来当真不错?」
季忧坐到了院中的石凳上道:「若是按照进度来讲,她比那个方锦程的天赋要高出许多。」
温正心思索半响:「司仙监改换灵石路线之后,你与陆家走到了对面,我还以为你不会希望陆家二小姐能入内院?」
「陆含烟和陆清秋的品行比方锦程要好得多,不好的修仙者就不能再强了,另外陆家虽然有男丁,但修行天赋都不高,陆家姐妹未来是有可能在云州掌权的,到时候寄养阁的孩子.....」
季忧忽然停顿了一下。
温正心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你觉得如果陆家姐妹掌权,寄养阁里的孩奴能过的好一些?」
「是这个理。」
两人在房之中聊了许久,关于修道,关于天书院,关于天道会,随后各自回了房间。
正心仙子最近的修行远比以往更加勤奋,尽管嘴上没说,但季忧感觉她是有意参加天道会的。
当初与何灵秀争夺亲传之位,她并非是输在了能力上,而是输在了背景上,所以尽管她平常的时候并未将此表现出来,但内心之中应该从未甘心。
平时未曾表现,但却从未甘心。
李忧叻念看回到了西厢,随后躺在了床上。
不多时,正心仙子正式开始入定,季忧能清晰地看到对面的房间开始有灵气流动,渐渐呼啸。
于是他沉默许久,身体开始渐渐蜷缩了起来,最后将自己紧紧缩成一团。
深问道心确实是会影响心态,尤其是某一个杂念在当破未破之际,会被无限的放大。
但除了这个原因之外,季忧其实很清楚的一点是,有些东西从来都未曾遗忘,只是在漫长的岁月之中被压制了翌日清晨,朝霞漫天,横贯于青云天下。
季忧做了白粥,给温正心留了一份,随后再次下山来到外院剑林,仍旧有郁结存于眉心之间。
此时的微风之下,剑林翠竹正在沙沙作响,陆含烟就在林中等着。
她很早就来了,此时见到季忧后立马夹着嗓子叫起师兄,随后将那柄经常打自己的木剑递到了季忧的手中,随后迈步走到林间,摆出剑式。
而随后的几日大抵上都是如此,季忧不断往返于温正心的院子与剑林之间,早出晚归。
当然,陆含烟对于剑道的领悟也是与日俱增,剑势越来越强,剑气也开始锋利无比,
已有剑断方物的气魄。
这让经常同在剑林的方锦程倍感压力,每日都是阴沉来,阴沉去。
不过季忧对于陆含烟仍旧很严苛,手中的木剑经常会干脆落下,啪啪直响。
每次挨打之后,陆含烟都要一会儿,然后眼眸闪烁不已·
学剑足足七个日夜之后,在一个天朗气清的春日,碧水湖的一方雅院之中忽然传来剑鸣阵阵。
陆清秋在院中飘然起身,剑道横空,携灵气猛然而行,剑刃呼啸落下。
妹妹已经跟季忧学剑七日,作为姐姐的她很关心其剑术的进展。
当然,她自然是不会怀疑季忧的剑道水平,但总觉得应该对妹妹现在的战力摸摸底才是。
此时,道剑呼啸而来。
陆含烟撤步起势,随后在铁剑的「嗡」鸣声中剑如叠浪般汹涌而下,一股凌厉的气势环身不断,瞬间压得陆清秋跟跑后退,未敢硬接。
而就在陆大小姐要回剑留出空间,寻找妹妹破绽的时候以出击之时,她忽然感受到一股凛冽的气息扑面而来。
下一秒,锋利的剑尖便抵在了那白皙的颈部。
陆清秋一阵然,眼眸之中闪现出一抹不可思议。
纯粹道修用剑其实并无剑心和剑气,只是当做灵气与术法的媒介,但方才的她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看清楚妹妹的动作,又或者说,妹妹与剑的配合太过行云流水,以至于未给她留下足够的反应时间。
陆清秋被抵喉,沉默半响随后收剑轻笑:「好剑。」
陆含烟回剑拱手:「多谢阿姐手下留情。」
「是你在手下留情,不是我。」
见到这一幕,围在院子周围众人不禁睁大了眼晴。
陆清秋结交广泛,姐妹众多。
这几日以来,所有人都是知道陆家二小姐正在跟着季忧学剑,好奇心极重,于是在听说陆清秋要与妹妹对剑的时候,便忍不住匆匆前来,
这些人里不只是外院弟子,甚至还有内院的几位。
此时看到陆含烟的剑轻易抵在了陆清秋的喉部,眼神一个比一个惊。
两人长相相似,境界相同,但用起剑来却是完全不同的。
陆含烟的剑很强,尽管与季忧当初在曹劲松院子里所释放的那一剑仍旧是天壤之别,
却已经让人感受到会用剑与不会用剑的区别。
关键问题是,她还仅仅只学了七日。
人群之中的不少人都神色复杂,眼神之中有嫉妒,也有凝重。
季忧是乡野私修,背景与跟脚一直都被人垢病,但却从未有人怀疑过他在剑道之上的成就,毕竟以剑道着称的灵剑山都说他是道心通明的天生剑种。
但陆含烟如今所展现的战力,却再一次让众人深刻认识到了季忧的天赋有多麽恐怖。
不过更令众人羡慕的,还是季忧真的愿意每日早出晚归地教她。
此时,人群之外的方锦程脸色阴沉,随后转头就走,离去时的双拳的极紧。
堂兄这几日一直说他学的慢,但他觉得自己是未曾遇到名师。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以自己学剑的进度,再对照陆含烟如今展现出的战力,他感觉堂兄的剑道天赋与季忧相比差的不只是一星半点。
此时陆含烟已经收剑,便看到好多同期的弟子都在看着他,目光之中流露着倾慕与火热。
但陆家二小姐目光冷淡,空空无物,如同骄傲的仙鹤。
仙门世家的小姐大抵都是如此的,想当初陆清秋入院的时候,那种骄傲而冷淡的姿态也是和她一样一般无二。
见到这疏离淡漠的一撇,紧盯他的那些男弟子忍不住有些叹息,心说似这等女子,怕是极难追求的。
哪怕真的有人幸运地得到她的垂青,应该也会被小心翼翼对待,不敢造次吧。
「今日此剑一出,内院之事,含烟的胜率应该是极大了。」
「不错,见到季公子细心传授的剑道,那方锦程怕是也压力倍增了,我方才警到他一眼,表情似乎极为难看。」
娄思怡与孙巧芝在陆清秋的面前一阵叽叽喳喳的。
陆清秋含笑不语,随后转眼看向自己妹妹。
妹妹的战力增长确实明显,甚至某些剑式甚至可以看到季忧的影子,入内院的胜率的确提高了不少。
不过妹妹身上还有个变化也很明显,让陆清秋有些不解。
那就是与七日之前相比,妹妹的臀儿好像更大更翘了很多,看上去丰润而饱满。
可是妹妹与自己仅差了一岁,而女子到了这个年纪,身段基本就已经定型了,短时间内不会有如此大变化,更不会只变化一个部位,除非是外力影响「看来季忧真的是在认真做这件事的。」
「嗯,若只是敷衍了事的话,陆含烟的剑术不会进步的这麽快。」
曹劲松与班阳舒也看了这场对剑,回书院的路上细思许久。
季忧愿意在陆含烟的身上整日整日地花费时间,应该是受到了问心影响的,但这件事就和他忽然还了大家的银子一样,叫人觉得奇怪。
他之前还说要破境的,说无论身份与跟脚,都需要自己能获得更高的战力。
可他现在却一直无所事事,将光阴全都花在了别的身上。
人做事要有动机才是,而曹劲松与班阳舒觉得目前所猜到的动机,似乎都无法解释季忧当前的状态。
「听说了没,外院许多弟子都在议论,说陆含烟今年能入内院的可能性极大。」
「陆含烟?这是谁说的?」
「外面都在这麽传。」
外院一群教习此时正聚在一起,于温暖的春日午后闲聊。
名叫仲郎的教习从仙膳坊回来,随后一句便将话题拉到了秋斗之事上,瞬间引起了其他几位教习的关注。
另一名教习名叫罗文听后不禁开口:「方锦程最近凝聚玄光的速度虽然慢下来了,但终归还是先了其他人一步的,况且我还听说内院的方长老近几日正在为他收罗聚玄丹,方家也派人过来给他护道了,怎麽又会是陆含烟的可能性更大,没可能的。」
其他教习听后也点头称是,并不赞同仲教习道听途说的言论。
方长老贵为内院长老,所能接触到的资源不计其数,座下又有无数弟子,所以这种话在他们看来并不可信。
仲郎见状开口:「事实和你们说的差不多,但有个意外,那就是季忧最近每日都会从内院下来,亲自指导陆含烟学剑,她姐姐陆清秋只在她手中走了三招。」
「?」
闻听此言,众教习的交谈声忽然就夏然而止了,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凝重。
修仙者在这个世界上,有时候并不能单纯以境界定强弱,有时候还要看境界和跟脚,
陆含烟比起方锦程明显差了一些。
但不知为何,一听说季忧教了陆含烟剑道,他们忽然觉得这陆二小姐的胜率似乎真的在直线上升了一样。
即便是内院方长老站在方锦程的身后,似乎都比不上季忧站在陆含烟的身后一样。
现在的陆含烟必然是比不上方锦程的,但若是季忧一直这麽教下去,那方锦程入内院的事情还真的悬了。
一念及此,有些教习在思索之间流露出一丝难以置信。
因为他们似乎现在才知道,季忧对他们的影响,似乎已经顶得上一位内院长老了。
但细想下来,这不是因为境界丶实力丶地位,总之他们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何。
不过让人仍有疑问的是,季忧为何对陆家姐妹的事情如此上心,甚至还每日都特地从山上下来作指导。
莫非是真的要将陆清秋收入院中?或者说是已经收入了院中?
亦或是,要将姐妹两个都收了。
没有人明白季忧此时的行为动机,尤其是季忧站在了灵石商会对立面之后,更觉得不得其解。
落絮游丝三月候,风吹雨洗一城花。
未知东郭清明酒,何似西窗谷雨茶。
檐角铜铃在料峭春风里摇曳出细碎的清响,院墙外的老桃树在风中抖落满枝粉白,几瓣花顺着半开的窗根飘进来,打着旋儿落在枕边。
而在屋檐钱,草虫开始石阶缝隙间游走,拂面而来的春风浸了新柳抽芽的淡青。
季忧这几日一直早出晚归,将精力宣泄于旁处。
教陆含烟学剑,给温师姐打扫院子,去匡诚处闲聊,眉心的郁结渐渐减轻,问道所受到的影响也开始慢慢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