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正哥也喜欢那种漂亮俗气的女生,妆那么浓,穿着那么谄媚,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周雪撇嘴,语气不屑。
“人家有男朋友的,打电话可恩爱呢,亲亲热热你侬我侬的,恨不得从手机里跳出来抱在一起,哪里还看得上别的电灯泡。”
她一鼓作气发泄完怨气,闷头撒腿往家跑。
周正看着自己堂妹跑开,眉头轻敛,而后捏捏自己的眉心,长长呼了口气。
他把周雪扔下的行李背包都拎起来,送到二叔家。
高三学生马上要返校,老师提前一周进校,学校组织开年级大会,安排返校工作和教学计划。
周正今年仍然留任高三,教学任务比去年还要重,分了一个理科重点班,一个文科复读班,兼任理科班班主任和数学备课组长,年级德育组长。
高中老师累,班主任更累,尤其是高三,班主任每天早上七点到校管早修,晚上十一点查寝,随时巡班巡课,外加一堆行政杂物,还兼管学生的心理、早恋、安全问题,班主任津贴每个月只有700块钱。
像周正这样的未婚单身男教师,正是学校疯狂压榨的对象。
会间老师站在一起闲聊:“学校今年搞的这个校风校纪,一天到晚蹲守监督,是要把我们累成狗啊。”
隔壁座的男老师拍了拍周正的肩膀:“今年的市骨干教师评定,我听校行政那边的风声,申请名额十之八九落在你头上了,周老师不错啊。”
“哪里。”周正谦虚,“佘老师都是多少年的优秀教师了,还是要向您学习。”
北泉高中这几年名气越来越大,学校扩展得厉害,老师越来越多,职称就那么些,僧多粥少,就那么几个头衔,还要挤破脑袋去抢。
有老师插话:“去年周老师带班成绩全校第一,成绩好,又受学校器重,是丁副校长亲手提携上来的,可比我们强,当然应该周老师近水楼台了。”
周正当年就是丁严班上的学生,后来丁严当副校长后,拿“人才引进”名额把周正特招进北泉高中,前两年学校支持周正念了教育学在职研究生,毕业后直接评了一级,又拿了“青年”“杰出”,今年的骨干大概也是非他莫属,私下常有老师说他是丁校长的“嫡系”。
周正面上还带着和气笑容,眉眼却凝重,语气淡淡:“丁校长管教学,不管行政,我在丁校长面前请教请教上课倒还合适,做别的怕是多此一举。”
同事听他语气并不像平常那么和善,打了个哈哈,岔开话题。
中午在食堂大门前,恰好碰见恩师,周正喊了声:“丁校长。”
“周正,来来来,跟我一起上楼吃饭去。”丁严刚从出国旅游回来,满面笑容伸手比划,“我和你师母扛了这么大一块西班牙火腿回来,你周末来家里吃饭啊,让你师母炖锅腌笃鲜尝尝。”
周正一听师母的名字就头疼:“下周学生返校,这周就要准备集体备课.......我有空再去看看师母好了。”
这么一说,丁严想起学校的事情,问:“今年这届高考考得马马虎虎,文理科只拿了个市状元,听说上午是刘校长给你们开会,怎么样,他是不是又拍桌子给你们上课了?”
周正摸摸鼻子。
“这学期分了什么班?”
周正把自己的教学分配任务说了,禁不住去摸自己的喉咙,只觉得喉咙隐隐发痛。
“都是大班啊,不容易,不过你讲课偏思路和理念构建,比较适合这种班上的学生。”丁严拍拍他的肩膀,“年轻人嘛,还是要多历练历练,想当年,我们每个老师一周二十多节课,还要带晚自习,这才一点点把学校教学搞上去.......”
“老师说的是。”
丁严拍拍他的肩膀:“那就这么说定了啊,周末你过来家里吃饭,我给你师母打电话,让她早点准备。”
周正懵住:“啊?”
学校连着开了两天的会,回到办公室,人人口干舌燥,隔壁英语组的女老师寻思着叫奶茶,过来数学组问:“有没有喝奶茶的?年级主任请客,机会难得,大家抓紧啊。”
数学是大办公室,以老中青男老师为主,小部分女老师,隔壁英语组流行咖啡和奶茶,数学组风气是紫砂壶泡茶叶,这会校工正在换走廊上饮水机的滤芯,好几个男老师捧着茶杯在等,扭头:“奶茶也是茶,那给我也来一杯。”
“喝什么?”
“随便来一杯。”
订的是学校对面的“长留山”奶茶店,新店开张,有老师喝过,饮品口味不错,做得也漂亮。
半个小时后,娜娜和门卫室的保安拎着四十杯奶茶过来,周正站在楼下,看见人,接了娜娜手中的奶茶袋:“给我吧。”
英语组办公室点的奶茶五花八门,帮数学组老师点了直接是两样纯茶,娜娜也认识周正,指着另一个袋子:“这里是数学办公室点的绿茶和四季春,我们老板娘还送了柠檬红茶。”
柠檬红茶只有一杯,娜娜解释:“老板娘多做的。”
他握住那杯冰凉凉的柠檬红茶,眉眼微垂,喉结滚了滚:“谢谢。”
学校下班后,周正路过奶茶店,想了想,还是走了进去。
店里放着音乐,林霜隔着吧台,和坐在圆桌旁的一个卷发圆脸女生聊天,两人说说笑笑,聊着什么有趣的事。
“周老师。”她似乎心情很好,整个人都是放松又愉快的,像水瓶里饱满舒展的玫瑰花,笑盈盈招呼他,“下班了?”
周正点点头,林霜伸手介绍:“这是我高中同学,罗薇。”
罗薇和林霜同班两年,以前是同一个学习小组的成员,关系还不错,高考后林霜去了宛城,罗薇去了西南一所大学,大学里两人断了联系。
罗薇大学毕业后后回北泉考公,分在乡镇政府上班,忙得苦哈哈的,无意刷朋友的朋友圈,看到高中学校旁新开的奶茶店,店主居是林霜,这才重新和林霜联系上,趁空过来见见老同学。
“这是周正,北泉高中的老师,也是北泉高中毕业的,和我们是校友。”
罗薇性格大大咧咧,是自来熟,哇了一声:“周老师是从学校毕业后再回母校教书啊?感觉很有趣啊。”
“还好。”
“跟以前教过自己的老师当同事是种什么样的体验?不会很有压力吗?还是特别尊敬?学生们会不会和你玩得很好啊.........”
她问题太多,周正来不及回答。
林霜唇角翘起,指了指罗薇面前的位置,挑眉示意周正坐下,和罗薇慢慢聊,自己在吧台里忙。
“周老师教哪一科呀?”
“数学。”
“今年教高几啊?”
“高三。”
“哇,好厉害,当班主任吗?”
“对。”
罗薇从以前念书就是这样,人缘特别好,聊天时候,说什么都是特别可爱的“哇”,“天哪”,“好厉害”。配合度100%。
她一惊一乍:“原来周老师和我一届的,好巧啊。”
“我和林霜都是文科生,周老师教数学,是理科生吗?”
“对。”
“怪不得不认识,不过还是好有缘分,居然能在毕业后这么多年认识。”
林霜忙完,做了送两杯奶茶送过去,罗薇和周正已经聊过一轮,开启了新话题。
“周老师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我大学在临江念的,临江师大。”
“好厉害。”罗薇语气夸张,鼓起了掌,“周老师高中成绩很厉害吧,这学校超级好的,全国最好的师范大学了。”
“还好吧......”周正被罗薇夸得天上有地上无,早就有些招架不住,摸摸鼻子想走。
“我们那年高考,有一个单科状元,数学满分,念的就是临江师大,那年数学卷超级难的,全省也没几个满分卷,我们学校就占了一个。”罗薇回忆,“我记得那个人的名字很好记,嗯.......嗯........好像也姓周......”
她瞪大眼睛,猛然跳起来,尖叫:“我天!不会就是你吧!那个单科状元,数学满分的那个学霸!!”
周正觉得,那年村里在村口贴状元榜,在他家门前敲锣打鼓,都没有此刻尴尬。
每年高考结束后,北泉高中校门前的宣传栏就有榜单贴出来,学校的高考佳绩,上线率和本科录取率,文理科的状元榜眼探花,各类竞赛的名校保送生,各学科的单科状元,红字黑字,标准楷体,标榜着学校的含金量。
成绩最好的年头,学校还会请花车游街,把这群天之骄子的名字在市区溜一圈,□□裸激励全市的莘莘学子。
周正无奈:“是我.......”
“你竟然回来教数学。”罗薇两眼亮晶晶,“周老师,你是回来造福学弟学妹的吗?”
周正被问得语结,起身就想告辞走人。
“林霜,林霜。”罗薇喊她,“周老师是我们那届的数学状元耶。”
“听见啦。”林霜背着身,在水池清洗水杯,轻轻“啧”一声,那年高考她的数学只考了70多分。
不过她成绩一直不好,能考上大学就谢天谢地了。
高考完后,她就彻底解脱,跟当时的男朋友出去旅游,开开心心玩了几个月,高考志愿还是她爸上网帮她报的。
周正找了个借口,起身告辞,罗薇意犹未尽,大大方方问他:“周老师,我可以加一个你的微信吗?以后有事方便联系。”
他愣了愣,掏出自己的手机:“当然可以。”
两人在林霜眼皮子底下交换了联系方式。
周正一走,罗薇也跟着告辞,向林霜挥手:“下回一起出去玩呀。”
林霜微笑:“好呀,路上小心。”
晚上十一点半,林霜临睡前收到两条微信。
一条来自Polo衫先生:【霜霜,睡了吗?】
她眼皮不掀,一眼忽视。
另一条来自罗薇。
【林霜,你知道周老师有女朋友吗?】
外加一个捂脸害羞的表情。
林霜回她:【不太清楚,需要我帮你问问吗?】
十分钟后,罗薇回她微信,发来一个笑脸。
【嘻嘻,不用啦,我刚刚问过他了,他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