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玉笑了,起身将屋里栽种的粉色山茶花摘了一朵下来,插到向淑兰的鬓边,道:“姐姐,山茶花总是在秋风萧瑟中绽放,看似孤寂,可不去争一春一夏的万紫千红,活出自我,不也挺好的么?”
她说着便拿过铜镜,给向氏看。
向氏看着镜中的自己,呆愣了许久,便笑了。
“妹妹年岁虽小,可却活得通透,我要跟你学……”
两人相差了十岁,可彼此都未察觉年龄的差距,交往几次后,都生出几分知己的感觉来。
左玉是现代人的芯子,骨子里就是不服封建礼教的;而向氏敢借着小叔子婚礼为自己抗争,显也不是那等认命的人。两人碰到一起,自是能成为好友。
交流养花经验,探讨未来,讨论人生,两人聊得不亦乐乎,直到暮色四合,才依依不舍的告别。
向淑兰离去后,左玉便照例去给张氏请安。
经过这些日子的捶打,张氏已没了之前的心气,见左玉来了,还拿出她喜欢吃的玫瑰冻让她吃。
待左玉吃完,她便道:“玉儿,明个儿我要回躺娘家。你几个弟弟妹妹也跟着去,你们外祖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们了。你父亲说明日会回来接我,送我过去……”
张氏一边说一边观察左玉的脸色。鬼知道她在忐忑心虚个什么,好像回娘家都成了罪过一般。
“那我跟母亲一起回去吧。”
左玉当然知道张氏在打什么主意。鉴于她将原主整得很惨,她总觉不能轻易放过她,不然原主岂不是太惨了?
只是早起罢了,而原主可是连命都没了。
话一出口,张氏的头摇得就像拨浪鼓般了。
“你现在帮着孟姨娘管家,她一个商贾之女哪里懂管家的事?你父亲送我过去后也不回来,家里没个主事的总是不放心。你还是在家守着,我去几日就回的。”
“母亲不会因为女儿不是您亲生的,就对女儿有偏见吧?”
左玉才不上她套,故意露出难过的表情,“弟弟妹妹都能跟着去,为什么我不能去?还是外祖也嫌弃我不是您生的?”
“怎,怎么会呢?”
张氏尬笑着,“你外祖可是两榜进士,自小读圣贤书的,哪会那般俗气?”
“那我跟母亲一起去吧。”
左玉一脸期待地道:“孟姨娘管家可厉害了,根本不需要我帮忙。我也好久没见外祖了,都一家人,总要经常走动。”
“这,这……”
张氏急了。
她就是受不了早起,才要回去的。为了这个,她是日夜琢磨,总算琢磨出了这偷懒的法子。若左玉要跟着去,她这日夜的琢磨算什么?!
不能让她去!
“这孟姨娘中看不中用!”
她忽然提高声音,掩盖着内心的慌乱,“姨娘也非主子,家里没一个主子在,那像什么话?玉儿,眼看就年底了,过了年你也十四了,你也该学学管家的事了……”
“母亲不生气吗?”
左玉故作好奇地道:“我以为父亲让我协助孟姨娘管家,母亲不高兴。”
“怎,怎么会?”
老娘快气死了,但为了睡几天懒觉,我坚决不能承认!
张氏死死捏着方帕,强作欢颜道:“你是咱们家的嫡长女,你能帮着长辈做事了,为娘的自然高兴。以后你嫁人了,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我怎会不高兴?你虽不是我生的,可自打钱姨娘去了后,你也是我带大的,总是有感情的……”
“这样啊……”
左玉一脸高兴,张氏也松了口气。暗道,总算把这家伙甩开了。
“可母亲,我还是想跟您去外祖家。”
张氏还没来得及高兴,左玉一句话又将她的心捏紧了。
“而且
人言可畏。母亲要只带弟弟妹妹回去,不带我回去,我怕别人说您。”
“……”
张氏感觉无法反驳,但她真不想带左玉去啊!
她低下头,脑子高速运转了起来,忽的就想到左林了。
她捏了捏帕子,最后咬了咬牙,暗道:死道友不死贫道,夫君,是你夺我管家之权在先,莫要怪我无情!
“不怕的。”
她抬起头,眼里满是笑意,“为娘一片真心可鉴日月,不怕人说。对了,玉儿,你很久没有去看你小叔了。这样,明日|你跟着我回去,见了外祖后,便跟你爹一起看看你小叔吧。你小叔未纳妾,膝下也只有一儿一女,而且也靠在城北那边,你去王家学医也方便些。”
“看小叔?”
“是啊。你小叔最喜欢你了,你病好了后还没去拜访过他,明日便跟你父亲一起去吧。”
左玉作出思考的样子,“说起来外祖家在城南,离着是有些远了……而我也的确很久没去看过小叔了……”
眼看计划可行,张氏忍不住鼓动道:“对啊,娘给你银子,你明日买些双喜坊的烧鹅去,你叔爱吃那个……”
“那我先去外祖家住两天再去看小叔吧!”
左玉笑眯眯地打断了张氏,“外祖也是长辈,我不能因为外祖不是亲生的就有所怠慢。远不怕的,反正王师父都是让我下午过去,挺多不午休,我早点出发就是!”
“你!”
张氏感觉要心梗了!
这是中邪了?!怎么非得要跟着自己过去?真得不是在整自己?再看看左玉那兴奋的样子,好似还真不是……
“那,那就住两天吧。”
累了,毁灭吧,她投降了。
身后的奴仆听到这句话,脸色都难看了起来。
因着左玉早起,她们也得跟着早起,甚至要比主人起得更早。这日日月月,年年岁岁的早起,谁受得了啊?
本想跟着夫人回家偷懒几天,可现在倒好,全完了!
左玉开开心心地回去准备了,而张氏瘫在椅上,两眼空洞,久久未言。
过了许久后,她的眼睛慢慢红了起来,颤着唇道:“我,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碰上这样一个玩意?”
“都说大姑娘是在生死间开窍了。”
小张嬷嬷哭丧着脸道:“可这窍开的……奴婢瞧着怎么有些不对劲,这,这,这越来越像那些迂腐老学究了。”
“现在连两个少爷和姑娘也学她,明知先生喜欢她,他们就将她这个长姐当榜样,一个个的,也越来越古板了。”
张氏的大丫鬟双喜颤着声音道:“夫人,得想想法子,这样下去,可没法活了呀!”
“想,想,我天天在想!”
张氏情绪崩溃了,“我连回娘家这法子都想了,我怎么没在想?这该死的小浪蹄子到底开的什么窍?你说她作假吧,她自己也早起,一饮一食,一举一动全按圣人教导得来。这世上哪有这样蠢的人?为了整人,把自己也整了?我滴个天爷啊,我咋就这么命苦啊,呜呜呜呜呜呜……”
张氏哭了起来,很委屈地道:“我不就想回去松快两天吗?这都不让……”
“要,要不……”
小张嬷嬷壮着胆子道:“夫人就说要去庙里给先头娘子祈福……她要上学又要学医,必不能跟着去。”
“嬷嬷,你这都是什么馊主意?”
双喜红着眼道:“孟姨娘已经掌家了,夫人若再离家,岂不是……”
“不,不!”
张氏坐了起来,空洞的眼里忽然开始发光了,“嬷嬷说得对。咱们就说去庙里祈福,住上一些日子。去远一点的庙,不要在城里,免得她又跟来。”
“可夫人,如果……”
“别管这些了!”
张氏歇斯底里地喊道:“再这样下去,我就要没命了!我命都要没了,我还在乎这个?我命要没了,富贵于我还有何用?别说了,赶紧收拾东西,回去住一晚咱们就回来,然后去郊外寺里祈福!”
左玉看着系统刚刚给的奖励,十分满意。陆岺说要送她玻璃镜,系统马上就奖励了一堆各色各样的镜子。除去镜子外,还有布料。
这布料大昭可没有,尽管以后拿出来用会有些麻烦,但作为一个有仓鼠属性的人,哪怕不能用,看着物资一点点多起来,那也会开心啊!用不用不是重点,拥有才是重点!
回屋整理好东西,想着张氏娘家人能带来的经验值,她咧咧嘴无声地笑了。
花晨不明白,问道:“姑娘,夫人不喜您,她的家人必也不喜您,您为何还要跟着去?”
左玉喝了口水,笑了起来,“花晨,为人该有的礼节总是要做到的,不然就会被人说。咱们只有将礼节做足了,才能去说别人嘛。”
花晨不是很明白这句话,她仔细想了想,又好像有些明白了。
大姑娘才不像他们说的那样古板,大姑娘这是聪明。私底下,可随和了。而且,还教她们兄弟姐妹认字,这怎么可能是古板的人?
她是一个好人,特好的人。所以,姑娘这样做,是为了保护自己和他们吗?
花晨想到这里,便用力点头,“姑娘放心,去了张家,奴婢几个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左玉笑了笑,“放心,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的。我教你们的规矩都记下了吗?记得,只要咱占了道理和礼法就不要怕,谁若冒犯,直接打就是!”
花晨三姐妹对视了一眼,纷纷福身,声音略带兴奋地道:“是!”
来了几月,跟上了一个爱搞事的主,几个淳朴的乡间人也慢慢变得“不淳朴”了。颇有几分被感染的意思,听到又要搞事了,都十分期待。
一旁的李三娘抿嘴含蓄地笑着。
来这家几月,她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要想不被人欺,首先自己要有本事。有了本事后,还得有敢将本事用出去的勇气。
这家的大夫人是个笑面虎,这等就该用本事好好整治整治,不然她不知花儿为啥这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