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关上,秦韵脸上淡淡的笑意消失,神情凝肃起来:“陛下,今日成寿将事情一说,我立即就按照你平常给我的布置,令御林军将禄王府围了起来,再将宫里严防死守,特别是看住冷太妃所在的长春宫,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动。”
楚予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语气随意地道:“宫里我倒不担心,只要冷柄在宁作边境没有动作,他们就不敢有异动。我是临时起意去的龙蟠陵,就算冷柄即刻带兵来京,日夜兼程也要好几日才能到,他们不敢冒这个险,顶多只能派一点刺客小打小闹而已。”
秦韵迟疑了下,又问:“陛下,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突然去龙蟠陵?”
楚予昭搁下茶杯,在秦韵对面坐下,垂着眸没有做声。
他不说话,秦韵也不催,这样等了片刻后,楚予昭喉结滚动了一下,哑着嗓音开口:“韵姐,予策的尸骨被人做了法。”
“做法?予策尸骨被人做法?”秦韵震惊之下豁然起身,身下的椅子被拖动,拉出吱嘎一声刺耳的异响。
夕阳已落山,夜幕低垂,洛白跟着手持灯笼的小太监,走在回玉清宫的路上。
前方就是那座他经常会路过的偏殿,如同平常般大门紧闭,那名爱坐在台阶上的老太监也不在。透过长满野草的高墙,可以瞧见某段飞檐上有团橘黄光影,是那下面的某间屋子里点着烛火。
走过偏殿,再往前就是玉清宫,洛白停下脚步给小太监说:“谢谢你送我回家啊,就到这儿吧,不用送了。”
小太监不疑有他,恭顺地应声走了,洛白在原地踏了会儿步,见小太监的背影消失在路尽头后,倏地钻入旁边的树林。
静谧的星空下,一只白色小豹慢悠悠地走在林间小道上。
洛白觉得,既然给元福姨说了今儿不回去,那就不能回去,绝对不是想在外面玩儿,而是说话要算话。
他也不想去楚予昭那儿——毕竟刚将他赶走,心里正不高兴呐——但四只小爪子,还是不知不觉朝着那个方向前进。
他走得慢吞吞地,遇到合心意的树,还要伸出爪子挠上一阵过过瘾,待到行至那处偏殿时,又一个纵身跃上了高高的墙头。
洛白还是第一次上这堵墙,因为他挺怕住在里面的那个女人。这下纯属是习惯性的蹦高处,蹦上来后才反应过来,便小碎步在墙头上快快的走。
这偏殿和他住的玉清宫差不多,都是一个院子,一排房子。只是这院子比玉清宫荒凉多了,长满了杂草,房子也都黑着,只有其中一间亮着灯。
那一间肯定住着那个长得像夜枭的女人。
洛白怕夜枭,不是因为在夜枭手里吃过亏,而是他觉得那副长相太瘆人,比鬼娃娃也好不了多少。
他曾经在夜里醒来,对上站在窗台上的一只夜枭,那阴恻恻的眼神,吓得他好一段时间都不敢开窗。
他喜欢一切长得好看的,诸如盘正条顺的野猫,面目清秀的肥兔,还有刚才那名坐在陛下屋子里的大姐姐。
至于陛下……
陛下除外,陛下不好看。
他还有些不高兴,不想承认陛下可是他心中最好看。
可他越不想看到那女人,越控制不住地频频转头去看。透过朦胧的窗户纸,可以看到有个女人的背影,她正跪在屋中央,手里一下下敲着什么,传出嘣嘣的清脆敲击声。
咿……你现在可不要转过头哦。
洛白匆匆跑过墙头,跃下地,不知不觉又到了乾德宫前的假山旁。
小豹立在假山旁,沉着地想:我叫几声,如果野猫来了,便和野猫一起去玩,如果野猫不来,就去找漂亮哥——大姐姐玩。
就这么决定了。
小豹张大了嘴,吸气凝神:“嗷……”
声音却只有一道气声,小得都能被周围的虫子鸣叫盖过。
“嗷,嗷,嗷……”
最后连气声都没了,只张了几次嘴。
好了,这个不怪我,是野猫们不来找我,没办法,只能去找大姐姐了。
洛白给自己找到了充足的理由,卸下了心理负担,愉快地向着乾德宫小跑去。
“予策那么小就没了,都没成人,谁那么狠心,连这么小的亡者都不放过……”
秦韵听完楚予昭的大致讲述,用手捂着嘴,眼泪滚滚而下。她身后的贴身宫女也不断擦拭泪水,成公公更是泣不成声。
楚予昭沉默不语,神情看上去甚是冷静,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绢帕递上去:“韵姐,你帮我看看。”
秦韵抬起泪眼,愕然地接过绢帕,拿在手里仔细端详,身旁的宫女连忙将烛火推近了些。
“这帕子是哪儿来的?”她吸了吸鼻子问道。
楚予昭也没隐瞒:“从予策的尸骨旁找到的,汪子向交代,是他带去做法的那名无浊僧人留下的。”
秦韵一听,看得更是仔细,特别是那个金色星状的绣纹。楚予昭这才发现,白日里这图案看着很普通,此时在灯火下,竟光华流转,如同闪着碎光的星子。
“这帕子是普通的桑蚕丝,宫里宫外皆能找到,那些大一点的布料庄都备有货。只是这个绣纹所使的金色丝线……”
秦韵拔下头上的银簪,用尖端挑起一根,扯出来一截后对着灯火转动:“我没认错的话,这不是普通的金线,而是扁金线。”
“扁金线?”
“对,这种线做起来很麻烦,要用两层金箔粘合在纸的两边,晾晒干后,再切成丝线粗细的窄条。做这种扁金线,一则是价格昂贵,一则是需要切线的手法很精妙,这项手艺也渐渐失传。别说市面上的布料行里没有,就算宫里也不常见,我记得还是前几年,有一匣子从滇西送来的贡品线,其中就有这种扁金线。”
楚予昭听到这儿,立即喝道:“成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