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传来闷雷响,一道闪电划过,雨点没有任何预兆地落了下来。
洛白感觉到脸上落了几滴冰凉,但他不敢动,也不敢出声提醒楚予昭,只在雨点落下时半眯起眼睛。
楚予昭依旧不说话,却将手臂紧了紧,让他脸朝向自己胸膛,并加快了脚下步伐。
他就这样抱着洛白回了乾德宫,一路遇到的宫人都瞧见了,都眼观鼻鼻观心地立在一旁。
等到进了寝殿,楚予昭连人带披风地丢在碧纱橱的软塌上,又吩咐他赶紧穿好衣裳去沐浴。
洛白躺在软塌上,动作之间披风已经有些松散,露出瘦削的肩颈和锁骨。他从下往上地看着楚予昭,说:“好啊,我去花瓣池泡澡,泡得香香的再回来陪你。”
他这副衣冠不整的模样,加上那双水润的眼,让楚予昭移开视线,有些生硬地道:“不许去凝露池,就在旁边的浴房里洗。”
“好哦。”
但是很快,楚予昭就对自己这个决定后悔起来。
“鸡叫头声雾沉沉,提起花帕难开声……我是猫猫王啊……呜呜呜……猫猫王洗啊洗啊……香香呜呜呜……”
楚予昭再次写错字后,将手上的笔扔回案头,起身大步往大门走。
成公公正从回廊过来,连忙问:“陛下,可有什么吩咐?”
“朕要去园子逛逛。”
成公公看了眼回廊尽头的雨帘,略微惊讶地道:“可是陛下,外面正在下雨呢。”
楚予昭站定了没回话,只沉默地注视着前方。
“……一兜露水一兜草,靠你冤家靠不到……猫猫王呜呜呜……你个狠心的猫猫王……真漂亮呜呜呜……”
成公公身体一僵,转身道:“老奴去给陛下准备伞。”
楚予昭走进园子,成公公将伞撑在他头上,被他顺手接过自己撑着,于是成公公就另打了一把伞站在身后。
“成寿,今晚是不是有名内侍差点被害?”站了好半晌,两人袍角衣摆都被雨水溅湿,楚予昭才开口问道。
雨点打在伞面上噼啪作响,稍远的林木都被掩映在浓重的黑夜里。
成公公也不隐瞒,回道:“是,就是白日里伺候陛下用膳的传膳太监陈荣,差点被人扔去井里。”
“行凶者可有抓住?”楚予昭不抱希望地问道。
成公公说:“跑掉了,那两人今年才入宫,只在洗衣局做些粗活,今晚是找了个机会混进内宫,趁机下手行凶,红四正在查找线索,已经有了些眉目。也是陈荣命大,往井旁拖时被神豹给救了。”
“小白救的?”
“是。”
“老奴已经提点了陛下身侧伺候的人,让他们没事不要单独离开寝殿,也叮嘱了御林军,夜里会再增加两队人巡逻。”成公公低声道。
楚予昭沉默片刻,不置可否地转身道:“走吧,回去了。”
洛白舒服地泡了个澡,唱歌也唱得很尽兴,嗓子都有些干哑,这才从木桶里爬出来,去穿内侍放在案上的新衣裳。
这是套银白色的睡衣睡裤,绸缎面料,贴身很舒服,穿上后长短大小很合适。洛白抖了抖,看衣料荡起水波样的纹路,心里很满意。
当他推开浴房门时,楚予昭正好从大门进来,他也没看洛白一眼,擦过他身边往浴房走。
洛白眼尖地看见他衣袍下摆都湿了,诧异问:“哥哥你出去淋雨了?”
“嗯。”
“你去淋雨居然都不等我。”洛白大叫,懊恼错失了和哥哥耍水的机会。
楚予昭头也不回地跨进浴房,砰一声关上了门。
小太监拿着干帕子给洛白绞头发,等到绞干后,楚予昭正好从浴房里出来。
他还是穿着黑色的浴袍,露出一小片滴着水珠的结实胸膛,在察觉到洛白的眼珠子又粘了过来时,他微微侧身,不动声色地系上了顶扣。
小太监换了一条干帕子要去给楚予昭擦头发,洛白将帕子接过来:“你去休息,我来吧。”
小太监见楚予昭没反对,应声后便退了下去。
楚予昭坐在书案前批阅奏折,长长的黑发就垂落在背后,让他冰冷凝肃的气质也柔和了一些。
/> 洛白学着小太监,用干帕子一下下绞他的湿发,虽然有些笨拙,但手下很轻,看上去倒也有模有样。
楚予昭的头发多且硬,洛白一点点地耐心擦着。窗外雨声不断,屋内却只有折子翻动时的沙沙声,洛白不时看一眼墙上两人的倒影,难得的没有开口说话,只觉得内心既满足又安宁。
次日,御书房。
楚予昭摩挲着手中的木头小马,问下方站着的卜清风:“你的意思是,魂已经养好了,可以开法阵进行超度?”
卜清风回道:“正是。既然洛公子曾见过他,证明魂已经养好,只是他不愿显形而已,可以进行超度。但这法阵不能在宫里开,等找一处无人打扰的僻静地方。”
楚予昭沉默片刻后,问道:“若是不超度呢?”
“不超度?”卜清风在心里猜度着皇帝的想法,迟疑回道:“以前也有过不超度的先例,都是舍不得逝去的亲人,想让亡魂留在身旁也好。可久而久之,亡魂终于消散,连转世轮回的机会都没了……”
楚予昭大拇指顺着木头纹理无意识地画圈,低声道:“那就今日吧,还是去城外那所庄子。”
“遵命,贫僧这就去准备。只不过还请陛下将洛公子也带上,若是亡魂不愿显形,那只能请洛公子给贫僧随时告知他的动向。”
洛白今早又穿了新衣裳,是一袭淡蓝色的云纹衫。他回玉清宫按了爪,又和元福撒了会儿娇,展示了自己的新衣裳,这才返回乾德宫。
路过昨晚藏衣裳的那棵树时,也懒得变成豹,就这样爬上去取衣裳。
经过一夜大雨,放在树枝间的衣裳已经湿透了,拿起来直往下淌水,他便小心地蹲在树杈上,将衣服拧干。
拧了两下,眼角余光察觉到身旁有人,他往旁一瞥,又看见了鬼娃娃那张惨白的脸。
虽然已经见过鬼娃娃数次,但这样冷不丁的看见,他还是被唬了一跳,一把抓住旁边的树干。
楚予策似是也被吓到了,往后缩了缩,轻飘飘地站在树梢上。
“你在这里干什么?”洛白狂跳的心逐渐平缓。
楚予策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似是听不懂他的话。
“你一直呆在这个林子里的吗?可是你哥哥在找你哎。”
虽然楚予策不回话,但洛白也耐心十足:“我带你去见他吧,好不好?他很想见你的,你别怕,他不会伤害你,他很想你的。”
见楚予策没有反应,洛白便大着胆子去牵他手,眼睛瞟着他的脸。谁知还没碰着,楚予策就露出害怕的神情,接着便在洛白眼前消失了。
“喂,你去哪儿了?你别那么胆小啊,你出来。”
洛白对着四周空气喊了阵,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得怏怏地回去乾德宫。
跨进殿门,楚予昭正背对着他在穿衣服,一件外出的黑色长袍,衬得他宽肩腰窄,身高腿长。
楚予昭调整好腰带位置,抬手系颈子上的扣,洛白慢慢踱到他旁边,抬头盯着他,片刻后小声说:“我又碰到楚予策了。”
楚予昭手下一顿,问道:“那现在呢?又不见了?”
“嗯,又不见了。”洛白说。
楚予昭继续系扣,嘴里道:“准备一下吧,马上出宫去。”
“出宫?”洛白眼睛一亮,“好啊好啊,出宫。咱们是去玩还是去哪儿啊?是去看城西的斗蛐蛐斗鸡,还是去李家角买擂台?王园子的名角儿唱戏也可以,或者去回风楼吃特色菜。”
他说的全是从楚琫嘴里听到的。
楚予昭淡淡瞥了他一眼,一边系着袖扣一边往外走:“那天呆过的那家庄子,去不去?”
洛白听说又去那个庄子,略微有些失望,但见楚予昭已经跨出殿门,又连忙追了上去:“我去,我去的。”
楚予昭这次只带了几名贴身禁卫,从侧门出宫,再乘坐宫门前候着的马车离开,没有惊动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