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愚补充完水分, 擦干净身体,来到里屋。
不知为何,明明休息过后应该精神百倍, 然而他的体力却没有恢复。
反而像个漏油的油箱一样, 迅速地感觉到力量流失。眼皮越来越沉重, 就连双.腿都像刚刚负重冲刺完五公里, 又酸又沉, 几乎抬不起腿来。
“又来了……”池愚立刻反应过来, 勉强扶住桌子支撑住身体,“那种强制的疲劳感……”
“嗯……”坐在桌边的伊修斯也托着下巴,迷迷糊糊, 脑袋一点一点。
“我明白了……”池愚撑着昏昏沉沉的脑袋, 努力睁开眼睛,望向床铺,“系统强加疲惫感给我们, 为的就是让我们不得不在夜晚休息……”
那张白日里看着只觉得硌背的硬板床,此刻在池愚眼里, 竟像天堂般充满诱.惑。
过度疲惫的身体,几乎已经开始想象躺倒在那张床上的舒适放松感了。
很明显, 这不是正常的反应。
伊修斯两眼通红,满布血丝。直勾勾盯着那破旧床铺,竟像魔怔似的移不开眼。
“伊修斯。”池愚推了他一把, “别睡床,我们换个地方……”
“嗯……”伊修斯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异样。他闭了闭眼, 不再看那诡异的床铺,沉声道,“睡地上。”
木板床虽然硬邦邦, 但比水泥地还是强了不少的。
池愚一躺到地上,心中立刻生出这样的感慨。
至少床上没那么冷。
“呼……”身旁的伊修斯也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池愚不太舒服地挪了挪身子。水泥地冷得惊人,躺在地上就跟躺在冰块上似的,冷得他后背隐隐作痛。
脊骨深处,上辈子被抽筋拔骨的记忆悄然复苏。让他很不好受。
“……村长也太小气了……”
伊修斯嘟囔着,侧过身子。整个人压过来。
池愚一怔。
充满雄性荷尔蒙的宽阔胸膛,几乎撞到池愚脸上。他一抬头,瞥见伊修斯线条英挺的下颌骨。还有那象征男性身份的突起喉结。
伊修斯健壮有力的手臂绕过池愚,去够他身后床铺上的东西。
池愚只觉有个又软又沉的东西,啪嗒一下掉在自己身上。
随即伊修斯就收回手去。
……是被子和枕头。
池愚还想说些什么,伊修斯已经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说了句“睡了”,就呼呼睡过去。
池愚:“……”
原来只是帮他拿被子。
池愚恍然大悟。原来那句“村长太小气了”,说的是给他们两个人睡的房间,床上却只准备了一个枕头、一条被子。
“……呵。”池愚想想觉得有些好笑。他摇了摇头,把被子折成两半,一半垫在身下。
后背不再紧贴着冰冷坚硬的地面。骨头深处那种尖锐的痛终于好些了。
池愚长长呼出一口气。又把枕头塞到脑后,忍不住侧过头,又看了伊修斯一眼。
伊修斯背对着他,肩膀宽阔,随着呼吸平稳起伏。
已经睡沉了。
那肌肉纠结、缓慢起伏着的后背,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像一座静默的山峦,又像汹涌的海。
池愚看着看着,困意再次涌上来。
……
冰凉,森冷。
白色雾气先是从脚趾,到脚背,到脚踝,再到小腿……一点点的,像蛇一样爬上来。
池愚几乎能感觉到它蜿蜒爬行的扭曲动作。
果然又来了。
池愚睡得很浅,也故意没有把光剑握在手里。
就是为了做一个实验。
他想知道,这东西的出现,是不是意味着某种线索。
和昨晚一样,这一次,无论怎么努力,池愚还是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他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只有眼珠。
池愚此时侧身躺着,面前是伊修斯宽阔的后背。
这让他倍感不解。
为什么明明是侧卧,却还是被鬼压床?
鬼压床不是都发生在仰卧的时候吗?他这次是故意侧卧,就是防止在鬼魅出现的时候被鬼压床压得动弹不得。
可为什么还是……
在池愚飞快思考的同时,森白雾气还在顺着他的小腿往上攀爬。
那道白色鬼影跪伏在地上,上半身几乎贴到了池愚身上。
就这样,近在咫尺的,一点点地压下来。
池愚清晰感觉到白影的逼近。
强烈的压迫感令人窒息。
池愚胸腔中的心脏,却仍在平稳而缓慢地跳动。
他在观察。观察鬼影的行为。
只见白影趴在地上,放低身子,一点点挤进了池愚和伊修斯中间。
随着它身体的压低,池愚感觉到寒意更深一步地侵入骨髓。
池愚无法转过头颅,因此视野受限。
只有当白色鬼魅缓缓躺下时,他在终于一点一点地、缓慢地,看清了白影的脸。
——那是……!
池愚瞳孔倏地骤缩,心脏猛地一跳。
白色人影的脸,依旧和昨晚一样。褶皱发黄的面皮,犹如陈年宣纸一样的质地。
然而,和昨晚不同的是,今晚的它,已经不是空有面皮、没有五官的无脸鬼。
它的脸上,多了一张嘴。
一张很普通很普通,属于人类的嘴。
白色人影整张脸上只有嘴。那虽然是一张普通人类的嘴,却在空无一物的脸庞上显得格外突兀,格外渗人。
它咧嘴笑着,露出一口细碎的牙。
白色人影已经完全贴在池愚身上,保持着和池愚一模一样的侧躺姿势。
那张阴阴冷笑着、只有嘴巴的脸,也几乎要贴到池愚脸上。
它在做什么?
在靠近、在模仿。
在试着变成和我一模一样的……人?
蜡黄宣纸的脸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