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高烧迟迟不退,亦或是千穆差劲的身体无法再撑下去,那么,为了保下性命,就必须采取另一种留有无数后患的手段。
贝尔摩德不愿去想象这一种可能。
千穆也不愿去想,可唯独他不能不去想,在死亡,与留下性命但要付出沉重代价之间,他只能选择后者……是这样吗?
"不注射也可以。"
但是,他忽又轻轻勾唇。
"判断和选择,就交给你了。"
您说什么?"
贝尔摩德蓦然回身,像是担心已久的事情终于来临,她不由得展露出一点真实的表情,有不敢置信,也掺杂了没压住的气恼。
方才为了让千穆好好休息,贝尔摩德关了休息室的灯,黑暗中,看不清晰红发青年此刻的眼睛,但至少能想象到,他的眼神——必然无比平静,如同被冰封后无声的湖水。
贝尔摩德嘴唇轻动,还想说些什么,一些来自外面的动静打断了她。
“
金发女人涌现的情绪消失,对来者的不待见再一次加深了。
她转身出去,顺手将休息室的门带上,却没有完全关死,留了一小道光能通过的缝隙。
会在这时来到秘密研究所的第三人,身份非常明确。
千穆大概能猜到贝尔摩德叫Gin过来的用意。
仅有的知道他真实身份的这两个人,打一开始就互相看不顺眼。
他们之间毫无同为BOSS守住秘密的"同伴"的概念,默契全无,无法和解,虽说干穆并没有想过要调解他们的关系.…事实上这两人也没有和解的可能。
因为贝尔摩德针对Gin的根本原因,就是千穆对Gin太过"信任"了。
四年前,Gin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新人干部,还没有表现出任何值得BOSS另眼相看的特别之处,然而千穆扫到他的名字后,第一件事就是提拔他——直接提拔成组织二把手,还把涉及组织命脉的要事杂事全部交给了他。
虽然事后证明,千穆的眼光惊人,Gin确实很有能力,但贝尔摩德还是无法理解,千穆对Gin的放心究竟从何而来。
在她看来,组织内的恶人数不胜数,普通的坏胚可没什么存在感,不过但Gin身在其中疯得极其突出。
心思缜密,冷酷无情,以杀人为乐,全不受所谓的世俗规则拘束,这个男人就是彻彻底底的疯子。
贝尔摩德时刻怀疑,Gin在得到几乎等同BOSS本人的巨大权利后,迟早会滋生贪婪,不再满足现状,朝BOSS露出恶犬的血牙。
所以她盯着Gin的一举一动,时不时在千穆面前暗示一句Gin的大动作——Gin又打着您的名义杀人放火打家劫舍威逼利诱了,BOSS您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千穆最开始还会解释一句他知道,Gin每次行动前都会写好申请发他邮件,完事后也会给他发邮件,按时间顺序整理好的总结汇报。
后来他习惯了,每天抽时间捋Gin的汇报很累的,久了久之就学会了自动屏蔽来自贝尔摩德的暗示,反正替Gin解释了也没用,该怀疑的人永远要坚持怀疑。
Gin讨厌贝尔摩德的理由也半斤八两,不外乎就是觉得这个女人仗着BOSS的宠爱,待人做事秉承神秘主义的随意性,时不时用要为BOSS做事推脱任务不说,闲着没事还要时刻准备着抓他的失误当把柄。
说什么都遮遮掩掩的态度也很可疑,必须盯住她,以防她泄露/BOSS的秘密。
这两个互相怀疑对方会背叛的心腹,真的有够麻烦的。
换成以前,秘密研究所的地址与进入方式,贝尔摩德绝对不会诱露给Gin,但她这次却说了出来。
因为Gin最近的动作很大。
千穆被关在警校时,抽空翻过邮箱,Gin最近的汇报是,他近期要与岛内最大的黑/道组织泥惨会进行一宗军火交易,交易单上涉及到的数额相当庞大,大到即使是从不管事的干穆,也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他确实相信得到剧本认证的Gin的忠心。
但剧本只是"剧本",信任也存在不可忽略的未知性。
所以,当听到贝尔摩德以他的名义命令Gin时,千穆并没有阻止。
没记错的话,Gin提前发来的申请报告上,交易的日期就是今天的夜间。
Gin会做出什么选择,得知了原本不被允许触及的秘密后,又会是什么反应…
干穆,也很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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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忍不住轻嘶。
回忆和思索又过分地消耗了精力,千穆在这方面总是学不乖,于是只能继续靠着不动,被钝痛加倍的头疼折磨。
但是。
很快。
他在晕沉不适中,听到了逐渐放大的脚步声。
门外不远处,熟悉的女声带着似乎漫不经心的笑意,随性招呼了一句∶"来了啊,Gin。"
下一秒,贝尔摩德的语气顿变,嫌恶不加掩饰∶"你竟敢带着这么重的血味来见BOSS?"
哪怕开车过来经过了数个小时,也未能完全散掉的血腥味。
很难想象究竟是如何厚厚地染上的。
"没来得及处理干净。"
这是一个男人的嗓音,阴沉喑哑,好似从灵魂深处带出了危险的压抑。
"哼,那你今晚的目标?"
"解决了。"男声一句将重要的交易带过,很快变得不耐,"不要浪费时间,Vermouth,BOSS 需要我做什么?"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过来了,还真是心急呢,看来训斥你在细节上的疏忽似乎不太合适了……那么。
休息室内。
千穆也猜不到贝尔摩德打算借题发挥出什么,来解决她和Gin之间拖了四年的矛盾。
他没有出声,继续听下去。
"_-咔。"
在这一清脆响声出现时,千穆几乎是下意识睁眼,略显错愕地看向从门缝漏进的狭长光线。
门外的Gin似乎也愣住了。
隔了片刻。
男声再度传来,却是冷笑∶ "BOSS的意思?"
"不。"
背对着休息室敞开的门扉,穿着不合身份男装的金发女人也在微笑。
她单手举枪,枪弹已经上膛,黑黝黝的枪口不偏不倚,掀开了帽檐,正抵住银发男人的眉心。
"BOSS需要一个人为他试药,那么,你的意思呢?"
里面的干穆∶"?"
他需要Gin给他试药,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高烧和头痛都快被贝尔摩德这一出惊吓没了。
贝尔摩德面对千穆以外的人时,笑容总是夹杂着暖昧与捉摸不透,以此完美地隐藏住自己的心思。
她此刻的威胁半真半假,这一点恐怕连千穆也想不到。
当时第一时间将电话拨给Gin,是贝尔摩德心急如焚时的慌乱行为,却不影响她在同一时间想到了两个目的。
其一,是试探。
试探Gin得到越来越大的权利,又被放了如此久的自由后,面对BOSS不说明来由的召唤,是会犹豫还是果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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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n正好在交易是偶然,贝尔摩德只是顺势利用上,往对Gin的考验上再加了一层压力。
如果Gin果断地来了,那就恭喜他通过第一层试探。如果Gin犹豫,或是干脆拒绝,她之后都会毫不留情地杀了他。
第二层试探,便与贝尔摩德原来想到的第二个目的有关。
干穆服用续命药物已有数年,期间尝试过多种试用药,排斥反应不是完全没有,但即使有,也从未严重到这次高烧的地步。
贝尔摩德慌了,瞬间想到要是这次千穆的情况极其严重,需要调配出后果未知的新型改良药,她绝不会再让他自己先吃下去。
知道千穆的身份,忠诚度急需证明的Gin,就是最佳的试药人选。
贝尔摩德在那一刻根本没考虑过别人,甚至决定Gin要是有本事柜绝,她就用枪管抵着他的脑袋,逼他把药吞下去,确定没有问题后再一枪把他干掉。
可惜,千穆的不良状况没那么严重,而且她还急得忘了健全之人试药根本没用的问题。
贝尔摩德非常庆幸,又非常遗憾地放弃了原定的目的二……不行,彻底放弃了不太甘心。
她就愉快地给Gin安排了第二次试探。
如果Gin通过了第一次试探却未能通过第二次,结局依然很遗憾…
----然而。
"药?"
银白长发的男人重复,但竟是直接无视了极近之处的枪口,视线越过贝尔摩德,落到她身后那间门扉微开的房间。
贝尔摩德故意偏头,笑意盈盈∶"药的作用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知道,这是BOSS赐予你的荣幸。怎么样,考虑好了么?还是说,你想换个人来顶替你?以BOSS对你的看重……说不定也会乐意给你一次机会哦。"
两人正好停在工作台边,台上放着一杯水,顺着贝尔摩德的视线看去,水杯旁是醒目的白色药瓶,药瓶上没有任何文字标识。
Gin根本没搭理贝尔摩德的这句话。
一伸手,银发男人便将药瓶拿起,拧开瓶盖,从里面倒出一片同样看不出特别的白色药片。
他看都没看,径直将那小小的药片丢进口中。
"咔、咔——"
在野兽的利齿下粉身碎骨的,与其说是药片,更像是鲜血淋漓的猎物的血肉。
他缓慢地咀嚼,吞咽。
末了,冷冽凌厉的墨绿色瞳孔转向贝尔摩德,Gin的嘴角忽然勾出了一个极致嘲讽的弧度。
"还有别的事吗?"
贝尔摩德∶".
给BOSS准备却没派上用场的普通退烧药,被这个疯子残忍地糟蹋了。
可惜。各种方面都是。
贝尔摩德带着表演性质的虚伪笑容一瞬收敛,变成了很是敷衍的似笑非笑∶"算你过关,恭喜你了,Gin。"
既然证明了Gin的忠心耿耿,她有点意外,也有点无趣地收回了枪,带上工作台上本就是给千穆倒的那杯水。
"真正的任务是保护BOSS的安全,我们要在这里过一夜,你不要乱走,随便找个地方待着。
贝尔摩德不打算让Gin进千穆所在的休息室,眼看着就要随意把他打发了。
略显虚弱、但还算平静的声音忽然从里传出。
"Gin,进来。
Gin没搭理贝尔摩德,此时听到这个声音,他便迈开脚步,黑色大衣的衣摆刮起沉默的风,抬手推门进了房间。
贝尔摩德露出了一点遗憾神情。
不过千穆已经开口发话,她不会违背他的话,便拿着水杯跟了进来。
房间里,灯开不开区别不大,,干穆的视野渐渐模糊,强打到现在的精神已然濒临极限,他看到的只是一高一矮两团阴影。
"长话短说….今晚,就拜托你们了。那边有沙发可以休息,你们轮流就行了。"
干穆慢吞吞地喝了一口水,难得对下属说了这么多叮嘱的话。
高的那团影子走到他的侧边,高度忽然矮了一截,似乎是为了听他断断续续地说话,刻意半蹲了下来。
"是,BOSS。"
矮一些的影子则坐到了床沿,细心地为他拉了拉被角。
"......
千穆停顿了这么久,只是因为莫名觉得——关于他此刻说不清道不明的某种心情,他还有话要对他们说。
试图从沉默中将漏掉的想法拾回,但他揉着太阳穴的速度越来越慢,眼皮越来越重,高烧确实会影响到记忆力。
他后来小声说了什么,他自己都没有印象。
只记得思绪彻底断开前,他说出最后的一句话,是对着高的那团影子∶
"宰苦了。"
没听到影子的回应,千穆就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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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