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你们真的相信,一颗宝石就可以让人永生吗?”
在游戏正式开始之前,千穆宛如心血来潮的好奇般,开启了这个话题。
saander没有回答。
他赤红的眼珠要比男人真实的瞳色更深,好似混了更多浑浊的黑色进去,眼中对某种渴求之物的贪欲,压倒了理智带来的求生欲。
而他垂涎注视不放的,是红发男人的眼睛。
其他人寻找潘多拉,只能靠宝石是否能在月下变色来分辨,saander则是例外。
潘多拉所承载的神奇特性,仿佛散发着罂粟的香气,对魔法掌握者有着不可抵御的牵引力。他也由此得知,自己想要的“力量”,就藏在男人双眼的蓝色之中。
saander的眼神述说着,他迫切、渴求、兴奋地想要伸手,把那双美丽绝伦的天蓝色眼睛挖出来。
“哎呀,还真是自来熟呢。”
千穆象征性地捂住了自己的左眼,手套的黑色皮革按压住眼睑,略微传递过来一点冰凉。
他勾了勾唇角,仅露出的右眼微眯,似有一丝幽暗的猩红透过蓝色,在他眼底一闪而逝“抛开过于心急不谈,有问有答,应该是来访者基本的礼貌吧。”
saander亲身实证,他并不是一个礼貌的“客人”。
被莫名存在压制的力量完全回归,甚至比来到岛国前更强了三分。
“压制”是红发男人搞的鬼,随后男人又因狂妄放开了限制,身披黑色斗篷的巫师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自信膨胀,岂有畏惧的道理。
能力者很少会与能力者战斗,主要是数量稀少,不是加入同一个组织被人聚齐,平时基本遇不到。
如果碰上了,一定要分个生死,死的必然会是最大意的那一个。
能力者人人都很骄傲,飘得最高的,会因为小看对手,露出致命的破绽。
saander的眼皮在不自觉时耷下一瞬,紧接着抬起,就像一次再正常不过的眨眼。
他自己毫无感觉,还在暗中兴奋找到了,这个家伙最大的破绽。
——傲慢会让这个男人自取灭亡。
千穆离开狭窄的车座,刚在走道间落下悠然的第一步,视线忽然落往脚下,同时轻轻地“嗯?”了一声。
像是无意间踏入了某个隐形的陷阱,右脚无法再抬起,更不用说移动。
陷阱中蔓延出数条无形的根茎,瞬间缠绕住他的双腿,双臂也连同被勒紧的腰肢一起束缚,一时之间,他的全身都遭受僵硬的凝滞。
根茎还在向上缠绕,下一步便是扎根进他的脑部,侵蚀并攻占他的意识网络。
saander上来就下了狠手,只要全力使出的精神魔法能掠夺敌人的意志,胜利自会成为他掌中之物。
敌人似乎并不了解魔法,根本没想过他会如此迅速、无声无息地布下陷阱,只是走了几步就中了招。
就像这辆自顾自在雪中穿梭的列车,过于高傲的敌人未给自己做任何防护,甚至连潜意识的阻拦都没有。
一瞬间通行无阻,saander的魔法轻而易举入侵到他的精神世界,距离夺走他的人格主权,把他变作只能顺服听令的傀儡,只有最后一扇闭门之隔。
这扇门依旧没关严,抬手就能推开。
saander有些难耐地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虽然他还是谨慎停在车厢门口没有靠近,但红发男人顿时停顿的步伐,宛如提线木偶般被微微吊起的僵硬身形,变得空洞的眼神……都说明了,他真实受到了魔法的控制,并且没能摆脱。
“我要把你——做成我的傀儡!”斗篷人沙哑的嗓音带着兴奋。
不仅拥有抑制能力者力量的特殊能力,男人的身躯还是他见过的最完美的身体,比他过去随意找来的傀儡素材优秀无数倍。
透过精神力的根须就能感知到,这具身体没有一丝赘肉,身材比例与肌肉排布恰到好处,强健却不夸张,强大有如星辰爆裂再新生的“生命力”,都在薄薄一层皮肤下汹涌流淌。
夺走潘多拉后杀掉就太可惜了,做成傀儡用来研究很好,当做工具来使用更好,saander急不可耐想得到他。
于是,看不见的根茎缠绕得更紧,用将把红发男人拥碎的力道疯狂扎入他的躯体,似想比血管还要细密地遍布全身。
换算成更直接的描述saander已经伸手按在了那扇门上,
不知者无畏,他也犯了小看对手的大忌,用上全力后,终于自信满满地推开了——
一条,微乎其微的缝隙?
“?”
saander呆了呆。
随后他就会由衷感动,自己竟然能得到呆滞一瞬的喘息。
“不敲门问好也不道歉,擅自闯入陌生人的**领域,这难道,是你们组织的传统?”
已经是第二次被骚扰了,千穆对此颇为不解,从他的声音就能听出他有多无奈。
“不来点脚踏实地的真刀真枪,总喜欢耍小心思抄近道,让我想把游戏变得公平点都不行。名字不叫齐木楠雄,还是别对自己这么苛刻了。”
礼节性放空片刻的双眼重回清明,自觉很给另一位“玩家”面子的千穆感慨完,唇角的笑容微微收敛。
他淡淡道“就算是楠雄想要看看,也知道提前给我打一声招呼。毫无礼貌可言的客人,恕我不想欢迎。”
尾音方落,车厢门口突兀响起了直传夜空的惨叫,与不久前的snake有异曲同工之妙。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saander抱住自己的头翻滚在地,仿若被踩烂半截身躯的蠕虫般在地上来回滚动,不时撞上一旁的车座,力气之大,将座位撞得震颤摇晃。
saander赤红的两眼完好无损,可他自己感觉到的,却是双眼剧痛难忍,痛感虽比仿佛一瞬间炸裂数次的脑海稍轻,但视觉被剥夺了,眼下还流出了止不住的血泪。
透过那道近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门缝,他“看”到了不能看的东西。
他“看”到了那片无边无际的冰海。
他“看”到了冰天雪地间唯一一道火红的背影,万物皆寂,背影的主人走在不知何时是尽头的路上,承载了所有的孤独。
他似乎,还极其模糊地“看”到了——
一幅肆意涂抹色彩的画。
一棵长在花盆里的参天大树。
一个将根深扎在无数世界的基盘上,荒诞而扭曲、却被人修剪得正常的世界。
哪怕窥见的只是亿万分之一的虚影,saander浅薄的精神海洋也承受不住,被反噬得差点当场废掉。
他比snake幸运的是,snake遇上的是正好被困在意识世界的男人,没法躲避也没法反悔,意识直接被拖进了“门”内,而他还在门外,也只推开了那一点缝。
千穆看着斗篷人浑身着火似的疯狂翻滚,只是不带情绪地看,别的什么都没做——哦,他略微失礼地分了一下心,看了看时间。
一分钟。
还有四分钟。
“门一直开着,窗也没有关紧,风灌进来了不少,似乎有点冷啊。”千穆客气地询问,“介意用你擅长的魔法帮忙生生火吗?”
“啊啊啊啊!啊啊…………可……”
saander的惨叫略微缓和了些,只是反噬远远没有结束,他的脑子还在剧痛的折磨下极度不清醒,但下意识漏出的字音,显然不会是“可以”,更可能是——
“可以?那真是太感谢了。”
千穆微笑。
“……?!”
saander死死按着头,蜷着贴近地面的身体突然僵住。
他惊愕地发现,自己的魔力正在飞速消失,这绝不是他自己的意志,可是——
“哗啦!”
“咔、咔嘣!”
火!
魔法生效了!
距离他最近的空车座突然燃起了火,转瞬就牵连了这一整排,车窗前的帘子也被烧着,在嘎吱作响中,放肆扭曲摇晃的火焰一排排往前弥漫。
车厢眨眼间便被火海覆没。
saander冷不防被火烧到,灼烧到肉的痛感让他意识清醒了些,回过神来,燃起来的斗篷几乎要烧到他的头顶,将里面的衣服也点燃。
他第一反应是用魔法灭火,可他自己放出来的火,他自己却扑不灭,眼看着火焰就要覆盖全身,saander不得不脱掉斗篷,使劲拍灭掉烧到身上黑袍的余火。
“呼、哈……哈……”
失去斗篷的saander变成了一个直喘粗气,脸色惨白的黑袍人。
满脸是灰,袍子被烧得到处是洞,露出来的皮肤也不乏烫伤,乍眼一看简直狼狈至极。
同样置身于火势还在加大的火海,他的敌人却与他形成了鲜明对比。
翻腾叫嚣的烈火,从四周向中间伸出爪牙,将站在过道中央的红发男人环绕。
他的风衣被火烧着,背后的长发理应攀爬上了摇曳的火焰。
烈火会紧贴上他白皙而柔软的肌肤,并将他吞噬,就像这世间仅有的用炽热将人融化的拥吻。
可是。
saander呆板的眼珠,被印上了比他原本的瞳色更为强势的红色,好似无情的碾压。
被烈焰包裹的红发男人神色不变,笑容不变,只是抬手,轻轻将身后的发辫勾到身前。
呼。
指尖捻着发辫,他微微低头,吹灭了缀在自己赤红发尾的小小火苗。
“用来取暖的话,温度正适宜,容我对你的热心支持表示感谢。”
“…………”
saander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可能是被车厢内的浓烟呛的。
终于,他动了。
犹如一道加速还要再加速的疾风,saander转身冲向朝车厢外,门还开着,只要冲出去他就能逃出生天,在那个男人身上的潘多拉,他要不起、没人能要得起!
冲出车厢只需要瞬息。
他感受到了车厢连接处刹那降温的寒风,却未能脚步不停,投身进列车外的雪夜。
“不要急,还有三分钟。”
温馨的提醒出现在他身后。
试图中场弃权的敷衍玩家痛哼一声,身体偏离了主人自选的轨道朝前,硬生生用血肉之躯撞破了上一节车厢的门。
千穆稍慢了几步才跟来,步伐不急不缓,就像冒着风雪也依旧端庄优雅的客人。
列车在上一站停靠时,原本的乘客们带着丰厚的赔礼另乘车驾离开,整辆列车都被他包下,如此一算他不算客人——但,要有区分才行。
不像动物园组织的小丑们,他可是非常有礼貌的。
火在这节空车厢也燃起。
saander仍不死心,想避开自己曾经最习惯的火焰,只要再快一点冲出车厢就行了——每次都是如此想着,每次都因为慢了刚刚好的那一瞬而功亏一篑。
红发男人比他还要凶恶……不!这个人的行为,简直让人心生难以言喻的恐惧!
男人在他即将逃生之时抬脚,把他踹进更前一节车厢里,同时肆无忌惮地抽取他的魔力,反过来,将列车的车厢从头烧到了尾。
“凭什么……咳、咳呵、你为什么、能办到!”
saander被迫在车厢内滚来滚去,神秘的黑袍只剩半截破洞烂布,人几乎也成了一块焦黑的炭,而五官难以看清的脸上,还能窥见几分认知碎裂的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