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
老人似想到什么,面上的笑意一顿,她看着青年清隽的脸,小心翼翼地问,“你这心上人,是女人吧?”
话音刚落便见青年目光无奈地看着她。
“……祖母。”
“是女人就好!”老人松了口气,又眉开眼笑盘问起来。
“是我喜欢人家。”齐豫白转着手中的佛珠,边转边说,“人家还不认识我,等回头一切都成了,我再同您说。”
“您只要知道——”
他在灯下静坐,暖橘色的灯火勾勒出他清贵分明的五官,他素日冷清的眉眼也仿佛被灯火渡了一层温柔的光芒,屋中静悄悄的,只有他的声音,“她是个好姑娘。”
……
亥时过半。
万籁俱寂。
齐豫白哄祖母睡下后方才回到自己院子。
沐浴洗漱完,他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春夜晚风仍有些峭寒,他却静站窗前望着头顶那轮圆月,仿佛感知不到寒冷一般。
夜里的猜测再次在他心中淌过。
齐豫白想。
她与他大概是一样的。
三年前。
他为祖母采药跌落山崖,再次醒来,人还是那个人,灵魂却换了一个。
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他掩饰得太好,就连祖母也未曾发现她的孙儿不一样了。
上辈子的他从一身清名到被清流所逐,最后又官拜宰执,受万人朝拜,可他为自己最后选的路是与青灯古佛相伴终老。
他在盛名之时远走他乡,又在周游列国后去了寺庙清修,未至四十便已离世。
本以为大梦一场终有消散,没想到他却又苟且偷了一生。
齐豫白至今都记得,他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顾兰因。可当他从金陵一路赶往杭州的时候,等待他的却是十里红妆,他再一次目睹她嫁给萧业,和前世一样。
只是与前世不同的是——
前世目睹她嫁给萧业,他的心中只是掀起一小片涟漪,他有叹息有怅然,却又觉得理所当然,她与他自幼订婚,嫁给他实属正常。
他那会以为他对顾兰因只是年少时的一桩遗憾、一桩虚妄,等来日遇见旁人,也就忘了。可他没想到这一杯年少时的茶会越烧越烈、越熬越浓,以至于最后明知是死局,他也落子无悔。
而这一世目睹她嫁人。
齐豫白的心中却是有火、有怨,还有不甘,他不明白既然结局又是这样,那么上苍又为何要他重生?难道他重活一次的意义就是眼睁睁看着她与别人双宿双栖?
他甚至想过冲出去,带走她。
可理智最后勒令住他。
纵使冲出去,纵使与她说前世的那些事,那又有什么用?他对她而言,只是陌生人,两辈子都是。
他不怕别人认为他是疯子,就像前世他从不在乎那些敬仰他的人倒戈相向。他从不依仗所谓的清名而活,纵使身处逆境身陷囹圄众叛亲离,他也还是他。
可他怕——
她会怕他。
他怕从她的眼中看到厌恶、害怕、惶然……
他把竹生调到她的身边,不是为了监视她,他只是不想再一次失去她。
那种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她葬身火海的情况,他再也不想看到。
他会等。
等着她失望,等着她离开,无论这个时间会有多长。
可他没想到……她也来了。
檐下描绘竹叶的悬灯在风中摇曳,齐豫白一身长衫静站窗前,他闭着眼背着手,手中佛珠一颗颗在指尖滑过。
“顾兰因。”
他在四下无人,众人酣眠之际,轻声喊她的名字。
“顾兰因……”
风吹散尾音,那个名字即将消散于尘世间,青年却又执拗地喊了一次,不肯让声音就这样散去,他眉眼沉静如那临渊而立的仙人,可那一声声喊得皆是滚烫的爱欲和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