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重嘉和齐子郁兄妹俩也有五岁了。
越长大,两人的性格差异便越发明显,子郁不喜欢热闹,整日捧着一本书,最多跟着自己的妹妹跑,而重嘉却是哪里热闹往哪里凑,五岁生日还没过,就俨然成了孩子堆里的孩子王,不仅年纪比她小的听她话,就连与她同岁,甚至比她大的也喜欢跟着她跑。
这天正是春分。
兰因在家里办了一场春日宴,邀了不少好友登门。
这会几个小孩在前面你追我跑,她跟一众好友便坐在树荫下吃酒聊天。
在场一众人中,周朝芳家的小孩年纪最大,今年八岁了,李簪月家的次之,今年七岁,这两个都是男孩子,比起这一窝小毛孩,他们自然要沉稳不少,这会就由他们领着小毛孩们玩。小毛孩里,有兰因家的两个,还有萧思妤家的涂麟和徐柔家的女孩,沈鸢家的年纪小,这会还玩不了,就待在他们身边。
这窝毛孩子里,穿着红衣服的齐重嘉俨然是跑得最欢的。
兰因看她跟一团火云似的,一会跑到这一会跑到那,实在头疼,“你去看着一点,别让他们摔了磕了。”她跟身边的绿拂交待。
绿拂应声离开。
她如今也是妇人打扮了,兰因生完孩子后的第三年,那会停云有了自己的孩子,时雨也有了身孕,绿拂和红杏成了她身边的大丫鬟,都是跟在她身边的旧人,眼见她们年纪到了,兰因自然想着替她们好好相看一番。刚替红杏挑完如意郎君,想着再给绿拂相看的时候,竹生忽然气喘吁吁跑了过来。
想到那时情景,兰因还是忍不住想笑。
br /> 她手撑着额头看着这满园欢闹,身边都是故交好友,不远处是无忧无虑的小孩,隐隐还能听到隔壁院子里传来的声音。
真好。
她想。
最初醒来的时候,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
又过了几年。
鸿嘉帝也二十出头了,他已经娶了皇后也有了孩子,从一个十一岁的少年到弱冠之年,他在几位辅政大臣的辅佐下越来越好,也越来越像一个帝王 。
鸿嘉十年的大周朝堂早已焕然一新。
鸿嘉帝登基这几年,做的最多的就是科举纳贤一事,这些年,老臣一个个退,新臣一个个起来,对于这样一个新朝而言,这些新鲜的血液尤其可贵,而齐豫白也在践行当年的承诺后向他辞了官。
鸿嘉帝自是不肯。
可齐豫白去意已决,他也不好阻拦,但依旧保留了他的帝师和丞相一职,应允他三年内想回来随时都能回来。
他们离开那日并无多少人知晓,故交亲友都提前与他们吃了饭,也按着他们的意思没有相送,只有鸿嘉帝,十年前那个羸弱的少年穿着象征着帝王身份的朝服,他站在高高的城墙上,风刮过他的衣袍发出猎猎声响,而他寂静无声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
青年一如从前那般沉默,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那辆马车一点点缩小变成一个小黑点,直至一点都看不见了。
他才垂下眼帘。
“走吧。”
他拾阶而下,才走了两步,身后就传来七宝的声音,“陛下,是娘娘。”
鸿嘉帝脚步一顿,他抬眸往下看,瞧见一个身穿皇宫宫装的女人等在城墙底下,见他看过去,她仰头冲他笑了下。
“父皇!”
她身边被宫人抱在怀里的小孩冲他挥手。
鸿嘉帝看着他们,冷寂的眉眼也终于渐渐变得和煦起来。
*
兰因和齐豫白第一站去的是金陵。
上回来金陵已是十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他们担心杜家发现鸿嘉帝的身影急匆匆赶着离开,这会倒是终于有时间可以放慢步子好好逛逛了,停云被她留在汴京打理她的生意,红杏留在老宅,时雨和绿拂倒是跟着,这会她们去宅子收拾,兰因和齐豫白便带着两个孩子打算先在城中吃个饭再好好逛逛。
几乎是马车才停下,憋了一路的齐重嘉就跳了下去,“爹,娘,我先去前面看看!”
她头也不回嚷着往前跑。
兰因早就习惯自己女儿莽撞的模样了,也没去阻拦,只握着车帘与人说,“慢些跑,别摔倒。”
“知道了!”齐重嘉笑着挥手,她一身粉白裙穿梭在人群中,头上的蝴蝶结一蹦一蹦的,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十岁的齐重嘉出落得明艳至极,比起兰因,她的眉眼更为秾丽,齐子郁担心她出事,看着她离开的身影,蹙着眉放下手里的书卷和夫妇二人说“爹娘,我去看看妹妹”便也跟着下马车了。
“子郁总让我觉得我这个当娘的不称职。”兰因转头和齐豫白说。
齐豫白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这原本就是他做哥哥的责任。”
竹生已去酒楼替他们安排菜肴,夫妇二人走下马车,本想直接去酒楼,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吆喝叫卖声,“卖金蝉咯,纯金打造的金蝉,世上仅此一件。”
那边围了一窝蜂的人,兰因和齐豫白见惯好物,对此自然没有什么兴趣。
“客官可知道蝉的含义?蝉可以羽化重生,若把金蝉送给自己心爱的人,也就代表着要和她来生再续前缘。”
齐豫白的脚步忽然就停了下来。
“怎么了?”兰因扭头看她。
“你先等我下。”兰因看着他转身朝摊贩走去,几乎是他动身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了。她心中是觉得这些东西并不可信,但也不想去阻拦他,她站在原地看着齐豫白离开的身影,没一会功夫,他就拿着一只锦盒走了过来,身后有不少人在议论他的大手笔,他却没有理会。
他就这样穿过人群,一步步朝兰因走去,而后什么都没说,把手里的锦盒交给了兰因。
握着手里的木盒,兰因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仰头看向他。
风和日丽,三十岁的齐豫白一如最初相识时那般好看,岁月并未掩盖他的容貌,反而让他变得更加儒雅了,相识两世,相爱十余年,从二十岁到了三十岁,他们的爱并不浓烈,就像一盏茶,一壶水。
他们从来就没有过争吵。
从前她羡慕阿妤和严明争争吵吵热热闹闹的爱情,可有了齐豫白之后,她再也没有羡慕过别人。
这世间情情爱爱有许多种,不是非要争吵才像夫妻。
握着他送她的锦盒,握着那只拥有再续前缘含义的蝉,兰因笑着朝他伸手,“走吧。”
她想。
如果真的有来生。
她一定要早点认识他,把从前亏欠给他的全部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