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玄停下筷子,笑着看他一眼,道:“一起用,无需客气。”
桑医有些迟疑。
他十分清楚,郅玄的目的绝非招待他一餐饭那么简单。
帐中的一切都透着不寻常,无论是取暖的炉子还是烧汤的锅,他都未曾见过。这样的秘密对他展示,代表着什么?
在国君府时他恶了密夫人,白日里郅玄假病,他也帮忙遮掩。如今身在帐中,见识到种种不寻常,他显然没了退路。
两面三刀的骑墙派,必然懂得真正的威胁是什么样子。
桑医完全可以肯定,今天不给出郅玄想要的答案,他即使能平安走出帐篷,也不可能活着回到西都城。
不愧是西原侯和东梁侯女的血脉,这样的心计和数年隐忍,纵观国君诸子,包括公子康子在内,绝无一人是对手。
桑医迟迟不动,额头沁出一层又一层热汗。
郅玄并不着急,继续吃着鹿肉,偶尔喝一口热汤,搭配难得一用的稻饭,不疾不徐,吃得十分满足。
郅玄开始吃第二盘鹿肉,桑医终于有了反应,只见他握住袖摆擦去脸上的热汗,其后拿起筷子,夹起放在面前的鹿肉,送到嘴里大口咀嚼。
一口气吃完鹿肉,桑医放下筷子,正色道:“谢公子赐食。”
&nbs p;郅玄笑了。
他和桑医都明白,这句话代表着什么。
若非没有其他选择,郅玄并未想如此逼迫对方。但是,从他醒来时起,桑医一直伴随左右,知晓了太多,也能猜到太多。
这样反复无常之人,能够在国君府内平安活到今天,其他不论,头脑一定足够聪明。
他想去封地,想平安活下去,不泄露任何秘密,就不可能让桑医离开。
很显然,桑医也清楚这一点。
彼此都是聪明人,也都以保命为目标,称不上一拍即合,忠肝赤胆更是笑话,但不妨碍利益捆绑,再加一些威慑。
桑医承认自己是个小人,但头脑绝对清醒。既然决定投向郅玄,必然会尽到自己的职责。
“公子,明日君上应会召臣,三卿或将派人打探,臣请公子恕罪,将言公子病体未愈,如不能精心调养恐缠绵病榻。”桑医道。
“善。”郅玄笑着颔首。
桑医远比他想得更加聪明,在接下来的路程中,他必然表现得虚弱。待到了郊地,也有理由不亲自参与会猎,将一个病弱的形象演绎彻底。
夜色中,狼嚎声此起彼伏,营地周围总能见到飘摇的绿光。甲士几次驱赶也未能见效,几名奴隶还险些被拖走。
为防狼群,甲士收缩防御,严令奴隶不得离开营地,吃剩下的鹿骨碎渣就地掩埋,用雪盖住。
营地中心,桑医离开后,郅玄简单洗漱,将余下的热水赏给侍人。
“不用整夜看守,你们轮换休息。帐帘附近太凉,睡到里面些。”
“诺!”
侍人利落铺设床榻,足足垫了三张兽皮,还用特制的器具装着木炭滚过一遍,确定暖手,才服侍郅玄躺下。
困意涌上,郅玄打了个哈欠,很快睡了过去。
侍人悄声守在帐中,喝过肉汤,捧着装有热水的皮袋,寒冷的冬夜也不再难熬。
翌日清晨,营盘中火堆熄灭,只留下一团团黑色的灰烬。
国君走出大帐,仆人和奴隶迅速拆卸帐篷装上牛车。
待营地清理完毕,甲士列队,队伍继续出发、
郅玄坐在车上,装出一副病弱的样子,偶尔咳嗽几声,确保不露半点马脚。
桑医果然被召唤。
依照昨夜所言,桑医向国君禀报郅玄的病况,密武、羊皓和范绪也很快得到消息。
接下来的路程中,郅玄要么留在车内,要么缩在帐篷里,关于他病弱的消息迅速在队伍中传开。
没过多长时间,队伍中的所有人,包括奴隶在内,都知晓国君嫡子体弱,此番随行会猎,病情不断加重,连风都不能吹。
流言一天胜过一天,逐渐免得离谱。
对此,郅玄看在眼中,并不打算解释。只要他之前的观察没错,国君还需要嫡子,自然会出手解决。
果不其然,在队伍抵达郊地前一日,国君召他前往大帐,当着众多氏族的面,言明日见北安侯,郅玄同去。
“明日,我儿车行在右。”国君一锤定音。
郅玄抬眼看向帐中的密武等人,突然控制不住咳嗽起来,等到压下咳嗽,才一丝不苟地行礼,口称:“遵君上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