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 楼玲珑的沉默已经是回答。
楼母跌坐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短短几息, 她气息颓然下去,苍老了不止十岁。
楼京康也没料到妹妹的病竟然是假的。他失声问:“你从四岁起开始生病, 你那时候就知道骗人了?”
“不是这样的。”楼玲珑反驳道:“我还那么小, 哪里懂得这些?”她也在哭,脸上的泪就没干过, 泣声道:“都是孙大夫,他告诉我说, 如果我不听话,娘就不会管我,也不会给我买蜜饯吃。还告诫我不许别的大夫给我把脉,否则, 同样没有好日子过,还会挨打……”
小时候不懂事,母亲和哥哥都很忙, 没空搭理她。楼玲珑只要凑上去, 就会挨骂, 偶尔还会挨打。听了孙大夫的话后, 她发现只要自己一病, 他们就会丢下手头所有的事来看护自己, 想要的东西只要稍微露出点意思就会有人送到面前, 便经常“生病”。
得了甜头, 后来母亲给自己另请大夫,她还会听孙大夫的话故意装病。吃了别的大夫的药都没有效,久而久之, 每次她一“发病”,都是孙大夫来诊治。
后来稍微大点懂事了,楼玲珑已经养成了习惯。
楼母宠了女儿多年,听到这话,顿时将所有的错处都归到了孙大夫身上,当即大怒:“京康,你去把他请来。”
盛怒之中,楼母也没有失了理智。
或者说,她是生意人,下意识就会选对自己最有利的一条路。把人告到公堂上固然解气,可此事闹大后,对楼家并无好处。
女儿十六,正是议亲的紧要关头,不能闹出她哄骗家人的事。更何况还骗了这么多年,难免落下一个心思深沉的名声。
真到了那般,谁敢娶?
今日发生的这事,实在出乎楼京康预料,他脑中一片空白。听了母亲的话后,下意识就去医馆请孙大夫。
孙大夫铺子里人来人往,早已听说了赵家门外发生的事。他猜到楼家母子可能知道了真相,拎着药箱如往日一般跟着去了楼家。
一路上,他还好奇问:“玲珑又病了吗?”说着,叹息道:“她是真不能生气,再来几回,神仙也难救。”
听到他还在胡诌,楼京康气不打一处来,嘲讽道:“孙大夫医馆中的那么多人,都是被你诓骗来的吧?”
听到这话,孙大夫脚下一顿,板起脸道:“你这话是何意?”
楼京康冷笑道:“我什么意思,你应该心里清楚。”
“我不清楚。”孙大夫看他眉眼锋锐,看自己像是仇人一般,忽而转身就走:“既然不相信我的医术,那我不去便是,你们另请高明吧!”
楼京康一把拽住他的手腕:“你治了我妹妹那么多年,还说她就像是你的孙女一般。如今她又发病了,你怎能不去?”说着,拽紧他的手腕,把人往家里拖。
孙大夫也不挣扎,所以,并不狼狈。外人一瞧,两人看起来倒像是楼京康太着急请大夫,把他拖着小跑一般。过去那些年里,这样的情形挺多,众人都习以为常。
进了楼家的铺子,孙大夫抽回自己的手:“我走得动!”
话音刚落,坐在地上哭泣的楼母突然暴起,扑过来就就开始抓挠。
猝不及防之下,孙大夫挨了两下,急忙避开:“你发什么疯?”
楼母太过激动,像个疯婆子一般。
楼京康也吓了一跳,急忙上前去扶:“娘,别冲动,别太生气。”
“这个混账,害我女儿,这事没完。”楼母被儿子抱住,还在踢打不休,咒骂道:“干这种丧天良的事,老天怎么没有劈了你?”
孙大夫一头雾水,拂袖道:“老夫一生救人无数,可当不起你这话。还有,我怎么就丧尽天良了?”
楼母见他耍无赖,气得七窍生烟,大怒:“我女儿的病根本就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今日在街上三位大夫把脉,都说她脾胃空虚,并无隐疾!你怎么解释?总不能他们三位都不及你医术高明吧?”
孙大夫沉声道:“玲珑痊愈,那是老夫治了多年的结果。他们有没有说玲珑身子虚弱,需要药物进补?至于并不生气……寻常人都不能生气,更何况她一个病人,我哪错了?”
几位大夫确实说过这些话。
在楼母看来,这些都是狡辩。眼瞅着孙大夫不肯老实承认,她愈发恼怒:“玲珑,你给我滚出来。”
知道女儿是装病,这些年不敢在女儿身上发的怒火一瞬间全都爆发了出来。
楼玲珑吓得身子一抖,怯生生出门。
“你们俩,到底谁说了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