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彩遮住阳光, 气温冷了一分。程梵埋在陈奕川胸前,哽咽无言。
眼泪湿透了陈奕川的衬衫,手掌抚着程梵的头, 他替程梵将眼泪擦干。
“让我好好看看,我的阿屿都长这么大了。”泪痕中,浮起一抹浅笑, 陈奕川喃喃道:“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们不哭。”
程梵看着他,垂着湿润的睫毛, 几滴眼泪顺着两侧掉落在陈奕川掌心。
看了好久, 他哽声道:“哥。”
陈奕川重新把他抱在怀里:“哥在这里, 哪也不去。”
陈沐星站在一旁, 完全像个外人。他捡起亲子鉴定的结果,端详着, 手指抑制不住地颤抖。
程淑惠那个贱人, 收了他的钱, 居然还是把风声泄露掉了!他忽然意识到, 自己被程淑惠一家耍了。
程淑惠完全可以变卖这条信息给陈奕川,从中捞取更多的好处。
他气得脊背发抖, 恨不得程家人集体去死。幸亏, 他保留了与程淑惠的聊天记录,告她勒索诈骗绰绰有余。
指尖轻轻抠着鉴定结果,他挂起笑容, 走到程梵和陈奕川面前:“阿屿能被找到, 真是太好了。从此, 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陈奕川牵着程梵的手, 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小梵,这件事告诉崇砚,我们也要尽快回趟妈妈那里,将这个好消息也告诉她。”
陈沐星眼眸一顿:“妈妈那边,大哥你还得思索一下具体怎么说,我担心妈妈精神受到刺激。”
程梵正想问陈奕川,陈锦懿精神为什么会受到刺激,陈沐星打断他的话。
“程梵,我是2月生日,应该比你大。以后,你就叫我二哥吧。”
望着陈沐星如此多变的脸,程梵冷淡拒绝:“我不想做你弟弟,更不想和你成为一家人。”
陈沐星露出受伤的表情:“可我也是妈妈的孩子。”
陈奕川搂着程梵,问他:“我问你,当初崇砚来我们家道谢时,你为什么假借阿屿的名义,接受崇砚的谢意?你几次去滨潭,也是以这个理由,要求崇砚对你多多照顾。我说得对吗?”
陈沐星手指蜷缩着,还未说话,谢崇砚为找一直没回去的程梵,来到庭院。
从不远处,谢崇砚便看见陈奕川搭在程梵肩膀上的手,又见陈沐星表情凝重,已经有预感发生了什么事。
陈奕川看着谢崇砚:“谢总,亲子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
谢崇砚一直看着程梵,问:“你们是亲兄弟。”
程梵点点头。
谢崇砚将他领到身边,拿出手帕替他擦眼角的泪痕。
“我们梵梵,找到家了。”
程梵抿起笑意,眸子依然湿漉漉的:“对哦,而且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该想想怎么报答我。”
重新提起这个话题,陈奕川朝陈沐星说:“沐星,给小梵和谢总道歉。”
陈沐星鼻子通红,为自己辩解:“我小时候不懂事,初见崇砚哥的时候,觉得他特别温柔。崇砚哥问我是不是救他的人,我一时鬼迷心窍就承下这件事了。”
陈奕川声音没有一丝温度:“道歉。”
陈沐星看着谢崇砚:“我对不起你们。”
陈奕川冷脸道:“看着小梵!”
陈沐星害怕地快要哭了:“程梵,对不起。”
程梵不愿看他,刻意收回视线。
谢崇砚对陈沐星说:“错误已经发生,不去坦荡承认,反而以年少无知为借口为自己开脱。如果你真的年少无知,在明白事理后便不会挟救命之恩要求我对你多加照顾。如果我是你,我根本没有脸面见这个曾经欺骗过的人,更没有脸面在这个人爱人面前搬弄是非。”
...
他朝着陈沐星轻蔑一笑:“而你,五毒俱全。”
陈沐星脸色煞白,敛着湿润的眼眶,一副被欺负的模样。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陈奕川叹口气,走到程梵面前,重新牵起他的手:“跟哥去住几天行不行?哥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程梵轻轻点头,看了谢崇砚一眼:“这几天,我先和我哥哥去住吧。”
谢崇砚脸色紧绷:“行。”
陈奕川独自住在滨潭市区,领着程梵准备离开。谢崇砚跟在后面,叫了陈奕川一声:“你们回陈家吗?”
陈奕川摇头:“我妈回容城两天,我先带小梵去我那里住。”
谢崇砚随口问:“你那里方便吗?程梵吃的补品药品都在我们家,现在去会不会——”
陈奕川打断他:“是我考虑不周,我们先回你们那收拾行李。”
“行李?”谢崇砚神色微妙:“打算住几天?”
陈奕川看向程梵:“多陪我几天行吗?我自己住也无聊。”
程梵声音温吞:“你如果极力要求,我可以多陪陪孤寡老人。”
陈奕川揉揉他的头:“好。”
见到这一幕,谢崇砚拧了拧眉,手插在口袋里:“我去给程梵收拾东西,你们先去你那里吧。”
程梵意外看着谢崇砚,没想到谢崇砚会如此配合。
陈奕川笑着:“你方便吗?如果不方便,我陪小梵回去拿一趟也可以。”
谢崇砚沉声道:“不麻烦。”
三人分头离开,上车前,谢崇砚站在车门前,望着程梵。程梵好像有预感,也回头瞧了一眼谢崇砚。
他不自然地笑了笑,钻进副驾驶:“哥,开车。”
谢崇砚沉吟:“小没良心的。”
庭院内,只剩下陈沐星一人。
他攥着从草坪中,捡起一张被他们遗落的亲子鉴定文件,狠狠撕碎。
他必须要加快动作除掉程梵?
不然以程梵的脾气,他无法在陈家立足,甚至会被赶出陈家。
离开陈家,他将彻底失去倚靠,从天堂坠落地狱,什么都不是了。
陈奕川宠着程梵的架势便决定他不能从陈奕川下手。
眼下,只有在陈锦懿那里动动脑筋。
但怎么劝说陈锦懿,多给自己争取一些利益,目前真的不好说。
陈沐星目光阴郁,静静地笑了。
—
陈奕川在滨潭有两处宅子。
一处是丽水汀畔,与谢崇砚的家在一个小区。另一处,在CC集团滨潭分公司旁边,隐秘性很高的跃式公寓。
但两处离得不远,步行20分钟。
300㎡的大平层,只有一间卧室,其余酒吧、影院、衣帽间、健身间应有尽有。
谢崇砚环顾陈奕川家里的环境,坐在沙发上将程梵的东西交给他:“这是两天的药,和你的睡衣内衣。我帮你把冬瓜抱枕也拿来了,晚上害怕了抱着抱枕睡。”
陈奕川拿起药盒:“这是什么药?小梵你生病了?”
程梵坐在他身边:“说来话长,晚上我跟你细说。”
陈奕川自然而然地牵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腿上:“想吃什么饭?哥晚上亲自下厨。”
程梵沉吟:“什么都行。”
陈奕川怎么看程梵,怎么喜欢。伸开手臂搂着程梵,他若有所思:“你怎么这么瘦?是吃饭吃得少吗?以后我专门给你派几个厨子做你喜欢吃的,录制那个跳舞综艺很耗费体力吧?”
一连串的问题,程梵应接不暇。
这时,被当...
成空气的谢崇砚语气不善:“陈总的意思是,我把梵梵饿瘦了?”
陈奕川解释:“崇砚,你误会了。”
程梵察觉,自从认了哥哥,陈奕川对谢崇砚的称呼就变了,觉得有趣,兴致勃勃翘着腿看谢崇砚。
谢崇砚:“我们家有专门照顾他的叔叔,做得菜健康营养,梵梵自从和我结婚,是胖了的。”
陈奕川顺着他道:“是,小梵被你照顾,我也放心。”
快到饭点,陈奕川从公寓管家那里订购一些新鲜食材,拿到厨房准备为程梵做饭。
程梵原本想陪陈奕川一起,给他打下手,但陈奕川不舍得,非让程梵坐在客厅休息。
谢崇砚见两人你来我往,独自在客厅漫步,神色越来越冷。
陈奕川家里,应该只有一间卧室。
他脑袋疼得厉害。
他不太理解,为什么陈奕川宁可买这么大的平层,都不愿多装修一间卧室。
吃饭时,陈奕川就像是惯着孙儿的爷爷,鱼刺剃了还不够,恨不得喂到程梵嘴里,谢崇砚偏头疼的症状越来越明显。
“梵梵嘴挑,喜欢吃我们家里做的长江刀鱼,你不要一直夹给他了。”谢崇砚直言不讳道。
陈奕川愣了愣:“没关系,明天我让助理去买。”
程梵今天胃口非常好,小碗被堆成山,低声道:“哥做的鱼我也喜欢吃。”
陈奕川一听,笑意渐深:“那多吃点。”
谢崇砚神色铁青,撂下筷子:“我回家了,你们吃吧。”
陈奕川唤他:“你才吃了一点,不再吃一些吗?”
谢崇砚:“不用,不太饿。”
谢崇砚离开之前,程梵瞄着他不悦的神色,拿着筷子心里打鼓。
吃完晚饭,陈奕川搂着程梵,坐在落地窗前,观赏夜景。
程梵向他诉说程家的那些事,陈奕川越听神色越沉,恨不得当场撕碎程家父母。
他怒不可遏:“他们连畜牲都不如,让他们坐牢太便宜他们,这件事我会跟进处理,让他们也尝尝失去亲人,被人虐待的痛苦。”
程梵安抚着他:“幸亏,有谢崇砚。不然,我就会被他们关在阁楼,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你了。”
陈奕川神色软了些:“嗯,所以你有他护着,我也放心。”
程梵问起白天想问的问题:“哥,妈妈的精神…怎么了?”
陈奕川犹豫片刻:“自从你在妈妈面前被拐走,她情绪彻底崩溃。我们有一个妹妹,在你被拐走前,因为生病去世了。双重打击之下,妈妈一病不起,患上严重的精神障碍,听到你的名字便会精神失常,想起那段回忆,甚至有不好的倾向。”
见程梵眼神透着悲伤,他叹息一声:“医生说,妈妈患上的是创伤后应激障碍,要尽量帮他遗忘那段不好的回忆。”
程梵喃喃问:“妈妈,现在还记得我吗?”
陈奕川怕他难过,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小梵,你已经被找到,妈妈记起你是很容易的事情。况且,你记不记得那天妈妈在马路上冲过去救你的事情?”
程梵轻轻点头,陈奕川接着说:“这应该就是,母爱的本能吧。”
程梵垂着眼帘,揉了揉鼻子:“妈生病,爸呢?”
陈奕川神色落寞:“爸在几年前去世了,癌症。”
程梵忍不住哭出声来,哽咽着问:“你们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陈奕川温声抚着他的脸:“不辛苦,一点也不辛苦,这么多年,你才辛苦。”
程梵抬起湿润的眸子望着他:“哥,你找了我多久了。”
陈奕川:“十五年了,几乎每个城市我都找过,幸好,在这里找到了你。”
...
程梵再也忍不住,小声呜咽:“谢谢你,一边照顾妈妈,一直没有放弃找我。”
陈奕川搂着他:“我一想到我的阿屿可能吃不饱,穿不暖,我干什么都提不起力气,我怎么可能放弃你呢?”
程梵在陈奕川怀里放声痛哭。
凌晨,陈奕川躺在枕头上睡得很沉,程梵悄悄起身,穿上拖鞋站在窗前。
楼下的商业区,依然繁华,并不像凌晨的寂静。他抬头一望,便能看见丽水汀畔,又想起谢崇砚离开前的样子。
他回头看了眼陈奕川,悄悄披上外套,关门离开。
入夜,陈叔走进书房,端着一杯咖啡。
谢崇砚低吟:“陈叔,您去休息吧,别陪着我。”
陈叔若有所思一笑:“其实这样的光景以前经常出现,但自从梵梵来到这个家,便不见了。”
提起程梵,谢崇砚又点了一根烟:“这个小没良心的,现在应该睡得正香。”
陈叔爽朗笑了两声:“您这是,想他了。不过没关系,明天梵梵还不回来?”
谢崇砚道:“我就给他拿了两天的药,最迟后天回来。”
陈叔笑而不语,关门离开。
书房内只剩下谢崇砚一人,手指夹着烟轻轻在烟灰缸碰着,烟烬掉落,他注意力逐渐放空。
说也奇怪。
往常程梵就算住在家,也是睡在隔壁房间,不会打扰他。可今天,他的心脏像是被挖走一块,空空的。
大概是,从此程梵的生命中,便多了两个重要的人,而他不再是唯一。
谢崇砚无趣地想了想,如果让程梵现在将这三人排序,自己应该会排在倒数第一。
前面可能还得加一个墨墨。
掐掉烟,他起身准备睡觉。无意间转身时,瞥见楼下站着一个身影。
身形蓦地一怔,谢崇砚快步下楼。
程梵只披着一件睡衣外套,脚上甚至只穿着拖鞋,呆呆望着门口。
谢崇砚走出来,一眼便注意到他明显刚刚哭过的眼睛。
他低头,语气宠溺且无奈:“怎么哭了?陈奕川应该不会欺负你。”
程梵敛着湿润的眼睛,静静看着他。
谢崇砚上前将他抱起来:“进屋吗?”
程梵右手顺势勾着他的脖子:“你都抱着我了,还问我。”
谢崇砚被他气笑:“只有委屈的时候,才会想起我。”
程梵脑袋枕在谢崇砚肩上,小声道:“我得在我哥醒来之前回去。”
谢崇砚调侃:“瞧你这语气,我们怎么这么像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