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是随机选择的路,音无弦乐没有意见。
*
和传统的路并不相同,音无弦乐和中原中也走了大概一分钟,只发觉小路边的萤火虫亮光越来越暗淡,高耸的密密麻麻的树根处,也似乎起了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薰的气息,湿润润的。
两人警戒着行走,也不知道是哪一步踏错了地方,一望无际的前方,变作了一处浴场,向身后张望,树林小路不见踪影,他们所处的地方也变成了室内。
这是奢华至极的极乐之所,大理石和黄金的柱子撑起了房屋,墙壁上到处是精美浮夸的壁画和天使、神明的雕像,最中间,还有个大的可以划船的奶白汤池,水雾氤氲。
汤池边,有一张华丽的红木餐桌,上方放置了这种山珍海味,美酒水果,晶莹的葡萄躺在金盘里,粒粒分明。
空气中香薰和美酒交织的气息令人沉醉,化作勾人魂魄的妖精,直涉心魄。
音无弦乐本能的呼唤了一声并行的同伴。
“中原干部。”
无人应答。
他猛然惊醒,咬住舌尖,让自己清醒过来,然后四处张望,发觉不知何时,这里只剩音无弦乐一个人了。
中原中也消失了,他竟然没发现。
一只温软的手,从身后轻轻搭上音无弦乐的肩膀。
就在青年警惕的作出反击时,他又收了回去。
不......是她,是女性的手。
那是个眼角有细碎鳞片,却丝毫不影响其美貌,甚至为其增添了一丝奥林匹克山之上赫拉般的美艳女子。
音无弦乐晃晃脑袋,试图驱逐挥之不去的香气,但脑袋只是越发昏沉,光保持清醒就耗费了所有的力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抛弃束缚,回归原始。”
轻柔如同黄鹂夜莺般悦耳的女音响起,就像是在诵读神章,温软细玉的手送来一件浴袍。
是偏灰的蓝,音无弦乐发色和眸色的中和,款式很简单,白色的腰带扣着,宽松舒适。
宽大沉重的风衣被褪去。
衬衫扣子被一格格解下。
光滑细腻的肌肤裸露出些许,被温热的汤泉水打湿,眉眼精致的青年肌肤熏的嫣红,沉入水雾之中,靠坐在金镶玉的汤池边。
传闻中,酒神狄俄尼索斯在温泉浴场招待宾客,他们载歌载舞,他们狂欢着沉沦,肆无忌惮的喝酒取乐,抛弃一切束缚,沉醉于葡萄酒与美好之中。
*
凉宫業感觉到了久违的恶心。
吆喝、红眼的赌徒、狂热的氛围,骰子在空中翻转碰撞的清脆声响,纸牌哗啦哗啦的声音。
是赌场。
各种穿着的客人都有,西装的、风衣的、甚至还有古韵的长袍,动漫中圣骑士一类夸张的装束,年纪都不小,三十几向上,都是一副饱经风霜的模样,现在却春风得意,沉溺于赌局之中。
风奈川浅香知道凉宫業讨厌赌场,但来时的路已经消失,整个赌场的布局都昭示着无法随意离开,没办法。
“我没事。”凉宫業揉了揉太阳穴,红眸中闪过一丝狂躁,他硬生生把心中烦躁压了下去。
没事才有鬼。
江户川乱步盯着凉宫業看了几眼,翠绿眸中是意味不明,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块口香糖给凉宫業,随后开口:“你认识乐园的主人?”
他用的是笃定的语气。
就在刚刚,林间小路变作赌场的一瞬,凉宫業,还有风奈川浅香,就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但具体是什么,江户川乱步说不清楚。
毕竟小姑娘还是纯粹天真的,凉宫業还是冷淡随和的,好像什么都没变,却好像又变化了很重要的东西。
像是困惑的疑惑者突然解开了疑问,拨云见日。
凉宫業接过口香糖嚼了起来,甜腻的草莓味夹杂着细微的薄荷清凉的甜香,让他稍微好了一点,听到江户川乱步的问题,凉宫業一怔,矢口否认:“不认识。”
江户川乱步皱起眉,他浅淡的扫了一眼赌场,虽说大,但是个宽广的大厅,一览无余:“猎犬和我们选的是同一条路,但他们却不在这里,这说明乐园的主人是可以随意操控目的地的。”
凉宫業对赌场这么排斥,还有那若有如无的,说不清楚的直觉,让江户川乱步觉得,他认识乐园的主人,最起码也知道这里的事情。
他们的落点是赌场,这绝不是巧合。
“乱步。”风奈川浅香开口打断了江户川乱步的逼问:“我们先玩几局游戏吧。”
江户川乱步皱起眉:“现在去玩游戏?”
这个赌场。
名侦探翠绿的眼眸扫过吆五喝六的赌客们。
他不信风奈川浅香什么都没看出来。
“你在担心什么啊乱步。”风奈川浅香一歪头,编的精细的麻花辫垂下,小姑娘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她眼睛亮晶晶的,没有丝毫的异样,就好像周末和朋友出来玩,而不是身处未知的异常中一样,声音不算小:“难得来这种地方,不应该好好玩一玩吗。”
名侦探先生恢复了往日神情,活力满满的说道。
“好吧,浅香酱,我们去玩!”
“好耶!”风奈川浅香应了声,转身看向一旁候着的的兔女郎应试生:“给我们介绍一下可以吗?”
人人平等的乌托邦,还有服务业吗。
身材妖娆的兔女郎鞠躬:“我的荣幸。”
他们选择的第一个游戏是最简单的猜大小。
因为这是为数不多的免费游戏。
兔女郎小姐介绍道:“整个赌场总共分为两层,诸位可以在免费的游戏区赢得筹码,然后去付费区域玩哦。”
“既然是乐园,为什么还要有付费区域?”风奈川浅香提出了质疑。
“因为有些客人想要玩带筹码的游戏啊。”兔女郎小姐这么笑着,服务态度极其良好。
风奈川浅香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那我们如果玩够了,要怎么离开这里呢?”
兔女郎好像没听见,微笑着。
风奈川浅香又问了一遍。
她依旧没什么反应,小姑娘只好礼貌道了谢,然后拽着江户川乱步跑到了猜大小的那桌。
身着整洁燕尾服的荷官手法利落的摇晃着手中的骰盅,骰子在密闭空间内的碰撞声清晰可闻。
凉宫業全然不感兴趣的站在赌桌边,光听声音就已经知道了结局。
江户川乱步摸摸下巴:“小。”
荷官转动骰盅的圈数和手法都是特定的,懂行的很容易看出来。
风奈川浅香眼里更是直接,盅还没开。
三颗骰子的准确数都出来了。
【2】【1】【4】
猜大小,三颗骰子,总数加起来一到九为小,九到十八为大。
免费的赌局赢了给筹码,输了无碍,于是,风奈川浅香他们面前很快就堆满了摞在一起的金币筹码。
凉宫業随手拿起一枚,普通的一百元硬币的大小,只不过是纯金的,上面还有个牙印,硬币面上没有数字,而是雕刻着一盏华丽的天平。
天平的两端,一边是一只羽毛,一边的一颗惟妙惟肖的心脏,血管脉络栩栩如生。
凉宫業有点嫌弃的把带牙印的金币扔到桌上。
虽说是免费的游戏桌,没有了利益的供求输出,但人的欲望是不可能消减的,很快就有赌徒注意到了这三人。
黑色麻花辫的少女托着腮,侦探打扮的少年模样的男人冷淡的吐出正确的答案,一边满脸不耐烦的红眸男人也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每次都赌赢,给荷官都整不会了。
跟注的人越来越多。
遇到高手了。
荷官这么想到。
不过在乐园的赌场,免费的游戏桌上,客人赢多少都必须给,后面金库也不缺筹码。
想到无尽产出金币的仓库,荷官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来到乐园并选择留下,是他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事情。
“我帮您换筹码。”看着三人面前堆积成山的金币筹码,兔女郎的服务生热情上前,把小数额的筹码换成了大出一点的筹码。
天平左侧的一根羽毛变成了一朵简便的玫瑰花。
风情万种的女人介绍道:“这一枚顶一百枚羽毛。”
“请把所有的筹码都给我们换一点,可以吗?”风奈川浅香开口。
“可以,您稍等。”
很快,乐园赌场的六种筹码就都摆了上来。
在天平的左侧,依次是最便宜的羽毛,顶十枚羽毛的兔子玩偶,二十枚羽毛的晴天娃娃,顶五十枚羽毛的简笔猫头,顶一百枚羽毛的玫瑰,和顶一千枚羽毛的小面具。
风奈川浅香:......
她果断开口:“把我们的筹码都换成面具。”
江户川乱步看向风奈川浅香。
果然,乐园和组织有关。
风奈川浅香和凉宫業就是认识乐园的主人。
羽毛指的是风奈川浅香,因为江户川乱步听萨琳娜他们叫风奈川浅香金丝雀,兔子玩偶,是那个长发的灰蓝眼睛男孩,晴天娃娃指的是人偶师萨琳娜,猫头......神子?
玫瑰是凉宫業,这很好辨别,那面具就是,首领。
所以筹码的大小顺序是按照什么排的?
地位吗,那样杀人魔就不该排在神子后了,风奈川浅香说过,神子是组织的二把手,首领的心腹。
实力?风奈川浅香说,那个叫亚路嘉的男孩是组织最恐怖的,是比神子要棘手许多的存在。
江户川乱步琢磨着,下一秒,了然。
他想到排序的依据是什么了。
“乱步。”风奈川浅香的声音响起:“我们刚好赢了三枚面具,猜大小也玩腻了,不如去收费区域玩吧。”
江户川乱步回过神来,笑了笑:“好。”
不管怎么样,浅香酱还是浅香酱,那样就好。
兔女郎立刻迎上来:“几位打算玩点什么?”
“有推荐吗,要规则简单一些的。”
风奈川浅香看了眼一米七几,快一米八,身材匀称的兔女郎,默默羡慕。
她好高。
“双重神经衰弱,各位听过吗?”
兔女郎勾起红唇,眸中是诱人堕落的风情万种,她将三人引到一张空白的桌子前,白皙修长的指尖拆开一副崭新的扑克牌,一百零四张牌,张张崭新。
她在桌上把这些牌平铺开,顺着手的行动,牌听话的停在自己该在的地方。
很快,空旷的桌面,摆满了牌。
“又名翻花牌,指将牌翻开将其配对,要求点数、花色必须相同,若是翻到了同样的牌,拿到自己这边就好,然后可以继续翻下一对,直到翻错。”
在兔女郎讲解的时候,有许多方才在猜大小的桌上占了便宜的赌徒围了上来,很快,里三层外三层的,把几人包裹住。
兔女郎抬眸:“那么,三位,谁想同我玩这个游戏呢?”
如果猜大小的游戏,是他们之中有懂行的,听出了荷官的操控,或者是运气逆天,那这个游戏,在一百零四张牌中配对,一百零三分之一的概率,是绝不可能碰运气的。
风奈川浅香和江户川乱步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我拒绝玩这个游戏。”
江户川乱步一脸嫌弃:“比猜大小还无聊,就没有别的吗。”
风奈川浅香赞同的点点头:“给我们换一个吧,这个太无聊了。”
凉宫業照常对这些赌局不感兴趣,抱着胸,一副莫挨老子的高冷模样。
他在猜大小时押注,都是被风奈川浅香不停戳戳的结局,别提这种需要亲自动手的游戏。
“几位该不是害怕了吧。”兔女郎微笑着:“乐园的筹码是免费的,就算输了也没什么,再去免费桌赢就好了。”
江户川乱步鄙夷道:“你的激将法和你的游戏一样无聊。”
兔女郎瞬间翻脸,变得凶恶:“不玩和我玩这个游戏,你们就无法离开赌场。”
上钩了。
风奈川浅香挑起眉:“那玩了这个游戏就能离开了吗?”
兔女郎表情一僵,支支吾吾的:“不能.......”
江户川乱步抱着胸,质问道:“那我们为什么要玩?”
兔女郎答不上来了。
还是一旁的另一位荷官走了上来打圆场:“她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风奈川浅香眨了眨眼,单指尖触到唇边,好奇道:“刚才我问是否能离开,她就没回答,你们赌场还强行留客?”
提到‘离开’这个词汇。
周围围观的客人骚动起来。
“为什么要离开,这难道不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地方吗!”
“能被选中进入乐园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荣幸,竟然想离开,太不识好歹了吧。”
江户川乱步被指指点点,不耐烦的皱起眉,名侦探先生直接走到桌前,刷刷翻牌。
红桃A对红桃A,黑方块对黑方块。
每一张牌都准确无误。
两分钟,一百零四张牌,比普通人看明牌朝上都要快,尽数被配对翻了过来。
少年模样的名侦探面临讥讽:“作弊的游戏有什么意思,这牌是你拿的千牌。”
每一对相同的牌背面,都有不同的花纹,长眼睛就能看出来。
周围鸦雀无声。
周围的赌徒抻直了脖子,看花了眼睛,也没看出那些牌背面花纹的差别。
兔女郎憋红了脸。
受过训练的她,自然能看出牌的不同,以此来出千,先前,这游戏她无往不利,结果这次却被看出了端倪。
“都是不需要金钱的赌场了,还出千。”风奈川浅香歪歪头,透彻翠绿的眸里满是新奇:“难道免费的游戏,并不免费,而是会付出生命、灵魂一样无形的赌注?”
周围哗然一片。
的确,免费的赌场,说不通.......
眼看着那些赌客躁动起来。
一声悠扬的音乐骤然响起。
伴随着音乐,遍布整个赌场的红绒地毯上突然升起许多小的触手,身材妖娆的兔女郎面部凹陷,沾满了唾液的,变作怪物,本来义愤填膺着的赌徒们,都一动不动的僵在了原地,像蜡像似的,任由那些地毯升出的小触手从脚面爬至全身,变成了白蜡的木乃伊。
看着默契的搞事,然后默契的看向他的两个侦探。
凉宫業:......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的异能,只对生命体管用。
“他们是活的,不过不是客人,大概是‘乐园’的守卫这样的角色吧。”
被从天花板甩下的藤蔓接到空中荡秋千的风奈川浅香好心提醒,顺便伸手把江户川乱步也拎了上去,两个人排排坐好,等着凉宫業清场。
黑发绿眸的女孩居高临下的看着下方大开杀戒的男人,眸中闪过一丝怀念。
先前,某些罕见需要她到场的任务,凉宫業就会用藤蔓搭建个秋千藤架出来让她坐,以免柔弱的风奈川浅香受伤。
好久不见了。
杀人魔。
一直观察着风奈川浅香他们的江户川乱步眯起眼。
此刻的风奈川浅香,像是一瞬间褪去了所有稚气,含苞待放的幼苗绽开成熟,多了丝指点春秋的飒爽,根本不像个十五岁的纯真少女。
先前的风奈川浅香看那血液飞溅的场面,虽也不会动容,但这般漠视,无一丝不忍,是从未出现过的.......
可这的确是风奈川浅香本人。
进入赌场后,发生了什么名侦探都没察觉的变故吗?
江户川乱步罕见的困惑了,他想摸出眼镜看看,但想到方才风奈川浅香将他拉上来的毫不犹豫,还有下意识的将还没坐稳的他抚稳的动作,没有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