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言汐低垂着脑袋,经过一个暑假早就不适应吃早餐的她,早上也没吃几口,一个小时站下来,渐渐有了点轻微的低血糖症状。
冗长的年级主任讲话终于结束,随着周围的掌声响起,本以为能就此解脱,哪知道又加了一项优秀毕业生的讲话。
沐言汐在烈日下耷拉着脑袋,浑身都无精打采的。
然而就在这时,台上忽然传来一声清丽的嗓音,将她飘远的思绪给拉了回来:“大家好,我是10届的学姐,易无澜……”
沐言汐抬头望去,台上的学姐身材高挑,身穿着一条白色的衬衫裙,明明是再素淡不过的款式,也愣被她穿出了一身优雅矜贵的气质。
右边的发丝被一枚精致的发卡别到后面,披散的秀发在风中轻轻飘舞着,几乎毫无征兆的,就撞入了沐言汐的眼中,弥漫出一种难以察觉的情绪。
沐言汐的目光追随着易无澜,直到对方下台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
之后又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新生演讲,以及副校长的最后祝词。
等到新生开学典礼结束时,沐言汐的脸色已经被低血糖折磨得发了白。
路上的学生来来往往,成群结伴。
沐言汐苦着一张脸,随便挑了个棵能遮阳的大树坐下,试图缓和低血糖带来的晕眩感。太阳越来越晒,空中的氧气都似乎稀薄了起来,操场上的人都很陌生,没有人会来关注到她。
她就像只被丢弃的小狗,仿佛被这个世界给抛弃了。
就在清晰的世界变得彻底模糊前,一双白色的帆布鞋出现在视线中。
沐言汐努力睁了睁眼,使得低血糖带来的晕眩感稍稍散了些,终于能看清眼前的事物。
她微微抬起了头,看到了那件熟悉的衬衫裙,身上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清隽与活力,是易无澜。
易无澜缓缓弯下了腰,又看了眼手机,像是在确定什么似的。
发丝顺着她的动作从肩侧滑落了下来,就连那枚精致的发卡,也不受控制地掉落下来。
沐言汐伸手,恰好接在了手里。
抬头递过去时,正好撞入了那双明亮的桃花眼中,仿佛含着情。
“你……”
还未等她说出后面的话,那双桃花眼便挑了挑,“沐言清是你姐姐吗?”
沐言汐微微一怔,点了点头。
接近正午的阳光色彩极为浓艳,光晕环绕在易无澜的身后,恍若镀上了一层神圣而又温柔的轮廓。
在她的晕眩感再度卷土重来前,犹如一位降落人间的天使,向她伸出了手来。
*
梦境戛然而止。
沐言汐悠悠转醒,窗外已经透进了几丝光亮。
想起睡前的事情,沐言汐侧过了头,细细打量着易无澜的眉眼,试图从脸上找出些异能治疗的结果来。
直到她的目光流连到易无澜的双唇,才微微一怔。
似乎还能回忆起上面曾经泛着的晶莹光泽,配上那本就红嫩的颜色,此刻显得十分诱人。
令她不敢直视。
趁着易无澜还没醒,沐言汐赶紧试探着放出一丝异能,去查看易无澜昨晚对于异能的吸收情况。
好消息是,她的异能已经能够畅通无阻地来到伤患之处,无需像之前那样多加还要经过层层经脉的梳理,每次都要清理一回新的阻塞,才能到达。
同时,上一回醉酒后开始松动的阻碍异能治疗的屏障,也在逐渐的淡化。
是真正的开始治疗,而并非像之前的异能那样,只能浮于表面带来点精神上的松快。
沐言汐刚松了口气,耳侧便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醒了?”
声音轻柔,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十分惹耳。
沐言汐将自己的目光从易无澜的双唇上移开,缓慢而又艰难的对上了那双已经睁开了的桃花眼。
就像是做坏事被抓包了一样,下一秒,她又迅速地挪开了眼睛。
然后紧张的退到了另一个枕头上:“你,也醒了啊。”
“嗯。”
易无澜很快起了床,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沐言汐回过头去。
只见易无澜将轮椅往床铺的方向拉了拉,未被睡袍遮住的小腿光滑细腻,只是较为消瘦,并没有发生什么肌肉萎缩的情况。
这不是沐言汐第一次见到这双小腿,只是猝不及防的,她在这一刻忽然想起了昨晚梦境中的那一幕。
衬衫裙下面的那一截小腿稳稳地踩在帆布鞋上,支撑着全身的重量,后来又带上了她,十分的稳健有活力,并非像现在这样行动受限。
沐言汐望着易无澜的小腿,微微出了神。
“你怎……”易无澜察觉到了沐言汐的视线,但她一向对自己的腿没有什么避讳,不会像其他腿受伤的病人那样,因为旁人的一个眼神而自尊心受挫。
即使那场车祸带走了她生命中很多美好的东西,她依旧有自己的骄傲。
只是话只刚出口了两个字,易无澜就愣在了那里,视线缓缓落到了自己的膝盖上。
“嗯?”沐言汐也回了神,正好没错过易无澜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惊讶,“你要说什么?”
然而这时,易无澜已经重新垂下了眼眸,“没什么,可能是我的错觉。”
两个人的对话没什么逻辑,沐言汐却意外的听懂了。
她的眼底迅速闪现过一抹惊喜。
沐言汐将掌心缓缓抚到易无澜的手背上,似是安抚似是鼓励:“会好起来的。”
易无澜无奈地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
易无澜去上班后,沐言汐坐在床上胡思乱想醒来前的那个梦。
本来嘛,一个梦也没什么好纠结的,可偏偏刚刚对上易无澜的腿时,她又觉得那个梦境过分真实,就像是她切身经历过一样。
可是当她再去翻阅记忆时,大脑却发起了懵,那些本就久远的记忆更是无处可寻。
沐言汐花了好几分钟才决定去找个人问一问,打开手机列表翻出了沐言清的号码,便趾高气扬的宣布:“你在哪,我要去找你。”
沐言清刚从另一个城市飞回来,打算回家补个觉,也就将一个住址报了过去:“你上次来过的,到了以后自己按指纹滚进来。”
挂了电话后,沐言汐掀开被子下床,落地时,正好看到了脚踝上的伤口。
有了异能后,她的身体修复能力较之前要快了许多。一晚上过去,上面的皮肤已经完好无损,只是还泛着一圈淡淡的淤青。
她穿上拖鞋走了几步,走动时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快速洗漱完后,她选了辆蓝色的布加迪,便往沐言清发来的住址驶去。
沐言清恰好在客厅,见到妹妹后,递了双拖鞋:“怎么忽然想来我……”
话音在沐言汐脱了鞋后戛然而止,脚踝处的那抹淤青在白皙的脚踝边耀武扬威着。
沐言清放下了拖鞋,一脸担忧:“小汐,你这脚怎么受伤了?”
沐言汐沉默了一下,快速将其套进了拖鞋中,往后往客厅的方向走去:“没什么,不小心撞到了而已。”
沐言清上下扫了好几眼,又将视线古怪地停在了沐言汐难得的黑眼圈上,恍然大悟道:
“你终于受不了易无澜那个冷淡的狗脾气,打算离家出走了?哎,你说你,天涯何处无芳草,终于想通了?”
沐言汐解释:“……不是,我只是昨晚没睡好。”以及今天懒得化妆。
沐言清做出一个十分了解的表情,欣慰着点了点头:“姐姐懂,没事啊乖。”
沐言汐:……
沐言汐觉得自己跟沐言清根本就不在同个频道上,也懒得解释。
只是按照她们一直的储物习惯,开始翻起了茶几抽屉。
果不其然看到了满满的零食。
在那堆零食里挑挑拣拣着,指挥沐言清给她冲了杯奶茶,完成了不怎么健康早餐的早餐。
吃饱喝足,才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初衷。
于是随口问:“姐,我当初高中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怎么,突然想跟姐姐聊回忆了?”沐言清感慨了一句,“那时候的小汐撒起娇来,可比现在可爱多了呢。”
沐言汐轻咳了一声,眼神微微瞟着:“我、我就是想问问,你还记不记得我高一开学典礼……”
组织了会儿语言,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才不显得自己刻意提起易无澜。
还在沐言清更快的接了话:“你高中开学典礼?当初校长也给我发过邀请函,但我那时候刚好因为鑫宇开股东大会就没去。”
沐言汐一听就知道沐言清还记得,于是叹了口气,继续试探:“是啊,想起来就有些可惜。当时我们班的人都超级崇拜那几个回学校的学长学姐。”
“崇拜?”沐言清嗤笑了一声,开始骂骂咧咧地嫌弃,“有什么好崇拜的?别以为我没去就不知道,那些的崇拜眼神不都落在易无澜那个狗身上吗?不就是仗着那张脸骗骗你们无知的高中生?要是我去了,哪还轮得到易无澜那个狗东西?”
沐言汐的指尖猛地蜷缩起来,脸上却还是很镇定:“啊,易无澜也去了吗?我怎么没印象?”
“当时你低血糖,还是易无澜把你送医务室通知的我,你连这个也忘了?”
“我……”沐言汐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得到准确的信息后,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我什么呀,忘了也没事。”沐言清拍了一下沐言汐的肩膀,“就易无澜那个比我长得差了一点的脸,确实不值得你记住。”
然后,沐言清又垂眉耷眼地叹了口气:“哎,你说说你,当初的审美还挺在线的啊,怎么长大以后又觉得易无澜好看了呢?”
沐言汐的神色也变得恍惚起来。
倒不是因为审美的改变,而是她很确定,她的记忆中有开学典礼,有优秀学生归校演讲,有低血糖后沐言清赶来关系的场面。
却独独没有易无澜。
沐言汐将思绪从记忆中抽离,低头喝了口奶茶,却怎么也压制不住心中的迷茫与猜疑。
“不过人嘛总有看走眼的时候。”沐言清顿了一下,表情又突然变得兴奋起来,“我下飞机时,听我助理汇报了个项目。”
沐言汐:“什么项目?”
沐言清凑过来,嘿嘿一笑:“听说易无澜拿下了水林方那个项目?易无澜这两个月正在研发新的app,资金紧张得很,这不就找上我合作了?嘿,让易无澜这么欺负你,我偏要卡她资金,等她求上门来再谈。”
沐言汐:……
沐言汐忽地就有些心虚,低下头默默咬着奶茶吸管。
但还是纠正了一句:“姐,找你融资叫做合作,又不是求,没有你也有其他银行抢着想跟她合作,你做生意别夹带这么多私人情绪。”
沐言清又保证:“不用管其他的,反正姐姐一定会好好帮你出气。”
沐言清虽然脸上是一副大大咧咧幸灾乐祸的模样,其实一直在偷偷观察她妹妹的脸色。
见沐言汐脸上没有丝毫的担忧,没有丝毫的着急后,沐言清立刻就放宽了心,几乎欣慰得想要流泪。
她妹妹这是终于被伤透了心,打算跟易无澜分开了吗?
沐言清揉了揉沐言汐的后脑勺,语气又激动起来:“小汐啊,你终于长大了,终于能够学会放下,从这段本就不适合你的婚姻中走出来了,姐姐我好真的高兴!”
沐言汐总觉得她姐姐熬夜太久了,于是小声辩解了一句:“姐,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沐言清:“放心,姐姐懂的。你已经为了我们家联姻牺牲过一次,离婚这种事情姐姐肯定不会让你觉得为难。既然要放下,就要放得彻底,你涉世未深斗不过易无澜那个老谋深算的不要紧,姐姐一定会帮你争取的权益的。”
沐言清拉着沐言汐来到一个侧卧前:“这几天你就先住在姐姐这里。”
将想回家的沐言汐强行塞了进去。
看着沐言汐挺直的背影,沐言清高兴得连熬夜的疲惫也散了去。
总算没辜负她一直想要拆这桩婚姻的一片心意。
她妹妹,终于要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