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 沐言汐就醒了过来。
身边的易无澜还在熟睡, 明明昨晚被冷落的人是她,易无澜的眉头却紧紧的皱着,不知道梦见了什么。
醒来后沐言汐的情绪稳定了许多,再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 也没有再那么情绪化了。
沐言汐伸手给易无澜快速输了波异能, 然后仗着对方不会醒来,明目张胆的捏了几下易无澜的脸, 将其搓揉成各种奇怪的形状后才稍稍消点气。
她忽然觉得, 自己对易无澜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虽然她们都已经结婚了,但她对易无澜的印象,似乎一直都是易家的姐姐、荣嘉的总裁,以及曾经可能跟她认识的人。
沐言汐意识到,昨晚自己的情绪低落,也许并非全是因为易无澜态度的忽然转变, 或许还有自己潜藏的一点私心。
朝夕相处了这么几个月,沐言汐已经很难将易无澜当成一个有待攻略、以给主角添堵的书中反派。
沐言汐的性格跳脱,跟很多碍于面子将就的人不同。
父母走后,她被沐言清宠得无法无天,做事向来随心所欲,在云城上流圈里是出了名的不好惹。
就连微博那群撕了她两年的黑粉,有时候都有些顶不住她的战斗力。
在被冷落以后,沐言汐自然不会像其他人那样自怨自艾,又或者是任由这个误会继续发酵下去。
易无澜不想说是吧, 那她就偏要知道。
就不让易无澜得逞。
于是, 沐言汐翻身下床, 给沐言清打了个电话。
响了许久, 沐言清才接上电话,语气十分不善,像是下一秒就要上演一出大义灭亲的戏码:
“沐言汐,你最好给我个合适的理由,让我能接受你在早上四点给我打电话,把刚开完跨国会议才睡了一个小时的我吵醒。”
沐言汐开门见山:“昨天你是不是又跟易无澜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
沐言清:……???
沐言汐的想法非常简单。
既然不是易宏达、也不是她的原因,那肯定是昨天去沐言清那里的时候,沐言清说了什么话。
昨晚易无澜定是忽然抽风想起了沐言清的叮嘱,才会忽然疏远她的。
但这也不能怪沐言汐瞎猜测。毕竟,沐言清这个看不得别人好的单身狗有阻拦她们的前科。
她好不容易把易无澜圈地成自己的所有物,一定是沐言清这个嫌疑人在抢夺她的宝藏。
“我说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沐言清简直就要被这个小讨债鬼给气笑了,但凡换个人这么一大早的给她打电话,她肯定就骂一顿拉黑了。
但碍于是自己的妹妹,沐言清还是多说了几句嘲讽:“怎么?大早上的来问我这个,易无澜该不会是不要你的吧?啊,那可真是普天同庆皆大欢喜。”
沐言汐对于沐言清的话无动于衷,脑子里灵光一闪,脱口而出:“你该不会是一直暗恋易无澜,所以才千万百计想要拆散我们的吧?”
沐言清:……
沐言清,没有说话,只是电话那头传来‘哗啦——’一声。
沐言汐顿时怂了:“姐?”
沐言清听出了妹妹语气的变化,冷笑道:“没事,我刚就是开个窗吹吹冷风,反正我的心已经跟外面的风一样冰冷了,没准哪天就被你气得跳下去了。”
沐言汐瞬间怂了:“我……我错了嘛。”
“行了,你跟我说说你们俩怎么了,昨晚回去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沐言清又躺回到了床上。
不知怎么,在沐言清说完这句话之后,沐言汐却沉默了起来。
并非她记忆力不太好,只是昨晚的事情若是拿出来复述,好像说起来就挺变扭的……
难道要她说易无澜昨天是在书房被她撩拨后不理人的?还是说她回到卧室以后易无澜还给她留了床头灯放了牛奶?
亦或者是她昨晚去询问易无澜原因时,易无澜让她乖一点早点睡觉?
救命。
这实在不能怪沐言汐无法形容,奈何易无澜平日里话就少,昨晚疏离她时更是没说过几句话。
无论是哪句话拿出来,似乎都挺正常的?
若换个人,沐言汐也许现在就已经在瞎编乱造用各种告状词诋毁她了。
可偏偏那人是易无澜。
沐言汐本能的,就不想为了逞口舌之快而抹黑易无澜。
半晌,迟迟未等来沐言汐回复的沐言清开了口,语气颇为轻快,继续给沐言汐支着损招:
“你胆子不是挺大的吗?她让你不高兴了你就惹回去呗,反正易无澜身体这么差,难不成你还打不过她?”
沐言汐:…… “姐,家暴犯法。”
“你懂我意思就好,不过我昨天确实想问问她身体状况的,看她腿好不容易好了就没开口。”沐言清收起了话中的玩笑,“易无澜脑子里的伤怎么样了?该不会还是没得治吧?如果真没得治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沐言汐一怔,脑子里似乎有一根线被串联在了一起。
连她姐姐都会关注的事情,易无澜自然更明白。
再加上昨晚易宏达还在易无澜面前,让易无澜死前留个后……
沐言汐喘了两口气,才堪堪压下自己的情绪,遮掩道:“易无澜的腿都好了,脑子里的伤自然也没问题,姐你就别担心了。”
“真的?”沐言清笑了笑,“那就行,那你还有什么情感问题要请教的?毕竟我比你大那么多岁,还是有点经验的。”
沐言汐:……是你那近三十年累计下来的单身秘诀吗?
但沐言汐确实有点倾诉欲,也不知道能找谁聊这个,只能死马当成了活马医,“姐……那,你给我解释解释,什么是感情?”
“感情?”
沐言汐装出一副调侃的态度:“是啊,你不是说自己什么都会吗?”
沐言清干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用自己为数不多的看小说看剧的经验,故作高深地给沐言汐概括了一句话:
“就是你爱我我爱你,情到深处能为你放血挖肾挖肝那种。”
沐言汐:……
沐言汐眉间一皱,觉得这话在哪儿见过,却迟迟想不起来。
她懒得将脑子用在这种地方,于是顺着沐言清的话问:“那谈个恋爱不是很惨吗?”
沐言清为了捍卫自己的尊严,忙道:“当然不了,人家那种就是比较极端的,其实就是,唔,愿意为对方做奉献吧?”
沐言汐陷入了沉思。
难不成就像她为易无澜输送异能、耗干精力那样?
沐言清原本的睡意也在这聊天中消散得一干二净,见妹妹不说话,顿时悄咪咪的试探起来:“小汐……你,你不是说易无澜对你情根深种吗?怎么,你也喜欢上她了?”
谁知下一秒,许久未出声的沐言汐就开口,历声制止:“我还没有!”
沐言清:……
没有就是没有,怎么还有‘还没有’这种说法的?
是马上就有了是吗?
“这样啊。”沐言清又尴尬又想笑,嘲讽道,“那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沐言汐眉头紧皱,又问:“那怎么样才能知道别人是不是喜欢我?”
沐言清稀奇:“你不是说易无澜多年前就对你情根深种吗?”
沐言汐被噎了一下,干巴巴道:“我替别人问的,我,我有个朋友叫白予安,她最近被她爸弄去相亲了,就来找我做情感咨询。”
沐言汐毫无心理负担的把白予安推出去挡了枪。
“这不是同个道理吗?看她有没有为你做什么啊。”
沐言汐想了一下,顿时耷拉下脑袋,小声嘀咕:“她让香奈儿出面替我站台、替我收拾易景铭、按我意愿为我打造水林方、还给我送了好多东西……”
沐言汐的声音太小了,沐言清只能依稀听见几个关键词,挑了挑眉,发现自己这个姐姐在这几个月里,似乎都比不上易无澜了。
心里那点被易无澜抢走妹妹的芥蒂,似乎也消散了不少。
沐言汐并不知道沐言清的想法,记忆在脑海中像放电影般一帧帧回放,“会替我出头会在记者面前承认我的功劳,回家晚了她也会等着我,我发烧时她每次都会陪我一整夜……”
想着想着,沐言汐好像心口更闷得慌了。
她叹了口气:“算了,姐,你还是早点去睡吧。”
沐言清正听故事听得上头,呵呵两声:“这么快就想通了?你还想不想知道易无澜为什么不理你了?”
“我不想了。”沐言汐觉得自己在这里跟一个母胎单身的人讨论情感问题,真的是在浪费时间,“你还是留着脑子多为鑫宇鞠躬尽瘁吧。”
赚钱工具人沐言清:……
沐言清气得挂断了电话。
*
被挂电话后,像是要证实什么似的,沐言汐又给大洋彼岸的修斯娜医生打了个电话。
两地有时差,修斯娜医生正处于上班时间,接到沐言汐的电话也很惊讶:“几个小时前易小姐也给我打过电话,询问我新治疗方案的进度。”
沐言汐眼眸微缩,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那我可以再了解一下她的伤势吗?毕竟您这里说得更专业一些。”
修斯娜医生似乎是在翻阅什么文件,传来些纸张的声音:“易无澜小姐脑中的伤势较为严重,动手术的几率一直都很低,上一回她来给腿部做手术时,我们就检查过她脑中的伤势,依旧很不乐观,所以这段时间我也一直为她联系脑领域的专家……”
修斯娜医生上一回在医院就见过沐言汐对易无澜的态度,因此也没有隐瞒病情,很有耐心的给沐言汐解释了半个多小时,直到云城天边泛白,才结束了这个通话。
昨晚易无澜反常的原因一目了然,沐言汐对此是又好气又好笑。
还有一股没被完全信任的愤懑。
在易无澜的双腿被治愈前,易无澜就试图疏远过她。
那知这段时间放松了警惕,易无澜这人又‘旧疾’复发了起来。
她能理解易无澜身为一个绝症患者的心理,相比较那些因为病痛而失去自我的患者而言,易无澜已经足够冷静。
但当这个绝症患者是跟自己待在同个户口本上的人时,易无澜的这份冷静,却理智得让沐言汐心疼。
沐言汐看着窗边微微升起的夕阳,轻轻吐了口气。
易宏达昨晚在书房里说过的那些话,让易无澜彻底缩了回去。
那些曾经温馨的、暧昧的、令她沉溺的东西,似乎在那一夜之间消散,被深深地压制在沐言汐寻不到的角落。
可是……连这个世界的主角易景铭都将会完蛋了,易无澜的伤怎么就不能好了?
明明再多一段时间,多给她一段时间,也许,也许就能变好呢?
易无澜想要伸手却担心自己命不久矣,想要退缩又不甘心彻底离开。
想疏远她就疏远得干脆一点啊,给她留床头灯邀请她一起睡觉干什么?
像吓跑她就说得再严厉一点啊,说句乖一点早点睡又算什么?
可恶。
沐言汐在侧卧的被子里滚了好几圈,将床铺弄得一团糟才收了手。
*
易无澜起来的时候,身边的位置破天荒的已经空了,而时间才刚过五点。
沐言汐这个惯喜欢赖床的人却不见了,易无澜没来由的心下一慌。
她只睡了近两个小时,但却没感受到太多熬夜带来的疲惫感。
易无澜快速下了床,这段时间以来,她的腿恢复得越来越好,简单的步行已经不是什么障碍,只是走得快时还免不得有几分踉跄。
在卫生间没找到人以后,心里越发慌张了起来。
昨晚回卧室后跟修斯娜医生短暂的通话内容还历历在耳。
易无澜紧抿着唇安慰自己,她这不算逾矩,只要确认沐言汐没事就会离开。
修斯娜医生的医疗团队汇聚了世界各地最优秀的医疗人员,在外科的能力不错,在脑科更是属于世界顶尖。
若是什么癌症患者,至少还有化疗、动手术的希望,可她脑中的伤势,却连动手术的要求都达不到,就像个随时会引爆的定时炸弹。
在沐言清家里时,她只是晕眩过去,若是再严重一些表现在沐言汐面前,又该怎么办?
她跟沐言汐之间除了婚姻,其实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关系。她们没有像其他情侣那样确定过什么关系,在感情上也就多了几分不确定性。
因此,保持距离是最佳的选择。
可昨天晚上一整夜,沐言汐在睡梦中都不安稳,时不时就产生几个单音节的梦呓,易无澜第一次对疏离沐言汐这件事情的对错产生了质疑。
也许,沐言汐对她的依赖,远比她想象的要多很多。
易无澜的脚步缓了下来,一向睿智果断的眼眸中,闪现出几分茫然无措来。
就连走路时也不注意,险些撞到茶几边缘,还是一旁扫地的阿姨及时拉住了她:“小姐小心!”
易无澜回过神,摆了摆手:“我没事,看到言汐了吗?”
阿姨指了指餐厅的方向:“沐小姐早就起来了,在那里吃早饭呢。”
“嗯,我去看看。”
易无澜朝着餐厅走了过去,沐言汐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窗外的阳光温柔的洒在她的身上,美好、青春,又富有活力。
易无澜走到门边时,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正想要离开,餐桌边的沐言汐抬起了头,直直地望了过来。
微微蹙着眉,眼下似乎还有两抹淡淡的乌青。
易无澜的脚瞬间就迈不动了。
沐言汐就这么一言不发的跟易无澜对视着,看得易无澜这个在商场上一贯高高在上的人,都忍不住偏开了视线。
沐言汐见状,手指忽然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餐厅里格外清晰。
易无澜这下,彻底僵硬成了一根柱子。
若是全身雪白,也许就能跟一旁的墙壁融为一体。
毫无违和感。
“易无澜。”沐言汐微微抬了手,冲她招了两下,颇有一种风雨欲来前的平静。
易无澜朝着沐言汐的方向走了过去,却还是在沐言汐面前三步的距离处站定。
沐言汐又挥了挥手,“再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