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星野在这方面适应良好,承渡舟是他熟悉的人,又带有家里的味道,两人每天在一起,他方方面面都受承渡舟的照顾,因此思家的情绪被冲淡了,反而因为日渐习惯山里的生活,变得越来越潇洒。
大人此时不在,段星野趴在手臂上,沿着桌子挪过去一点,把刚叠好的千纸鹤推到眼睛红红的小男孩面前。
小男孩看他一眼,以为千纸鹤是送给自己的,脸变得有些红。
这里所有人都知道星酱的名字,全都被他小天使一样可爱的外表以及开朗的气质吸引着,但没有一个小朋友能像蒋斯祁那么自信的,所以都不好意思主动搭话。
段星野说:“别哭了。”
小男孩闻言,心里更暖了,还感到一丝安慰。
“你哭也没用。”星酱道, "还是要关上十五天才能被放下山的,你爸妈又救不了你。"
十五天……
爸妈.…
小男孩经提醒,嘴角颤抖,本就不好受的心情跌入谷底,情绪的冲突也在瞬间爆发,哇的一下哭出声。
自习室里大乱。
星酱不理解,没事人一样地挪回去,顺便把那只千纸鹤也拽走了。他本来还想问小朋友要不要一起叠纸的,看来小朋友不要。
承渡舟看一眼段星野,像老方丈一样摇摇头。作为一起长大的竹马,他已经习惯了星酱小恶魔一般的作风。
★
打扫树叶的时候,
他们是有机会在院子中央那棵百年榕树上发现松鼠的。
星酱拆开奶油苏打饼干,捏碎了放在树下面,过了一会儿,小松鼠就会一溜烟地蹿下来,曲起的小小爪子抱起饼干,旁若无人地啃起来。
星酱总是蹲在那儿看得津津有味。
一天,随着一阵风,庭院里低空飞来两只翩翩蝴蝶。段星野立马拽住承渡舟的僧袍衣袖: “快看!发福蝶!”
承渡舟仅是看一眼半空中,又看向段星野。
星酱出了家门都说普通话,但高兴得忘乎所以时,就会“喝" (h) "佛” (f)不分,受了一定的方言影响。
这时,一只蝴蝶飘落下来,轻轻地降落在段星野的手指上。仿佛把娇嫩的散发香甜的皮肤误认为了花瓣。
星酱那只手一动不动,乌黑的大眼睛弯起来,亮晶晶的,笑脸中带着发自内心的童稚美好。承渡舟问段星野:“你觉得这里好玩吗?”
段星野不加掩饰地点头: “好玩!”孩子对于大自然有种天然的亲近,漂亮的发福蝶以及可爱的小凶许就能抚慰他们的心灵。
承渡舟总是担心段星野在山上住到一半要回家,怪他选择的夏令营不好玩,后悔没有跟蒋斯祁他们去希腊,但没有发生这样的情况,现在总算放心了。
段星野抬头,兴致勃勃: “要不然我们住到开学再回去吧!”
承渡舟: "……"
你是一点不想家啊。
*
正所谓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十五天一晃眼就过去了。
离开前,夏令营像模像样地给所有人颁发结业证书。
最后大家来到大堂礼佛,因为不涉及信仰,所以只是走个形式以示对此处的尊敬。
经过十五天的训练和相处,他们都没有了来时的叽叽喳喳,不知不觉间心性都沉定下来,排队的时候很安静,有条不紊地结束了流程。
下山的路上,段星野问: "你最后为什么拜了两下?"
承渡舟说: “我许了两个愿望。”
段星野一想还能许愿?自己一个都没有许,对比之下亏大了。他问: “你许了什么愿望?”
承渡舟不说
。
段星野就不依不饶,甩承渡舟的手,缠着一定要让他告诉自己。
承渡舟只好道: “希望妈妈早点回家。”
段星野点点头,抓起承渡舟的手,大踏步地往前走: “放心,佛祖一定可以听见的。”承渡舟嗯一声,心情也随着段星野的语调欢快起来。
段星野问: “第二个愿望呢?”
承渡舟突然道: “你看那里。”
"什么?"
"小松鼠。"
"真的!"
大
大隐寺就在本市,所以两人很快便到家了。
星酱虽然在山上玩得开心,但是真的回家见到亲人了,思念之情便如滔滔江水汹涌而出,一头扎进家长的怀抱里,滑不溜秋地撒娇,雪白细腻的脸蛋也被香了好几口。
再说这次段星野回家,阚大山惊喜发现小孩的变化很大。
很明显早上不赖床了,说话变得小声小气,不再一言不合就满地打滚,每次吃完饭,碗里的米都一粒不剩。
一天,阚大山坐在沙发上翻剧本,段星野一蹦一跳地进屋,正巧看到他,坐到身旁,甜甜地道:"外公,我帮你敲腿。"
阚大山霎时间老泪纵横。星酱从夏令营回来后,好像一下子长大了。
"不用不用。”阚大山怎么舍得让他敲腿,又是感动又是疼爱, "你的孝心外公领了,外公现在好得很。"
星酱乌黑的眼瞳转了转,收回手,轻松答应: "好吧外公,等你哪天坐轮椅了我再帮你敲。"
不一定非得坐轮椅的。
★然而如此这般又过了一周,夏令营的魔力消失,孩子又打回原形。
阚大山这天早上一进屋,就看到星酱躺在过道里蹬空气自行车,不流眼泪地干嚎,撒着起床气,阿姨拉都拉不起来。
阚大山却暗暗地松口气。
星酱是家里人从小捧到大的,变得太懂事,阚大山反而不适应,还是释放天性好。
于是小楼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暑期倒数三天的时候,星酱才想
起拉开书包拉链,然后发现一天一本《快乐暑假》的计划行不通,更别说还有那么多额外的周记和实践报告。
写不完,根本写不完。
开学报道前一晚,十一点了,段星野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崩溃大哭,成了烂尾楼赶工期中的一员。
他穿着睡衣,一边哭一边奋笔疾书,嗓音穿透力极强: "怎么办呀!我怎么办呀——"
承渡舟也穿着睡衣,自己的作业上个月就写完了,现在不睡觉地帮他写,被吵得头疼: "你别哭了,省省力气。"
星酱呜呜咽咽: "我有的是力气,我只是没有时间呀——"
承渡舟很想说早一周动笔都不至于这样,但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抿着唇,字写得飞起。凌晨两点的时候,承渡舟停下笔,松下一口气。
写不完,根本写不完。
两人快速收拾文具,爬上床。
段星野困得睁不开眼了,倒头就睡。
然后第二天早上继续挣扎。
星酱趴在车后座上,内心的焦灼和痛苦比昨天晚上还要强烈,哭声拔得尖细嘹亮。
于是承贤开着车呼啸而过的时候,旁边车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还以为刚才是一辆救护车鸣叫着过去了。
开学第一天,下午的时候,段星野就被班主任叫去了办公室,因为抽查时发现他的暑假作业残缺不全,页数少了一半。
这其实是星酱的小小计谋——写不完,全撕了。
"老师,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段星野一脸顽强,道, "作业是我家狗撕的。"班主任看他。
段星野目光坚定。
班主任问: “有证据吗?”
星酱理直气壮: "有。"
一分钟后,承渡舟站在段星野身边,自然是替他做了伪证。班主任看着两个孩子,差点气笑: “明天把狗带过来。”
段星野抿唇,背在身后的手指绞在一起。无中生狗,要去哪里找狗。
承渡舟叹气一声,低眼,竖起手掌: “阿弥陀佛,狗已经被我放生了。”
班主任: "……&
#34;
家养的狗你给放生了???
大
出家人不打诳语,两个“小沙弥”破了戒,当天就得到相应惩罚,各自写了一千五百字的检讨。
**★
夫夫俩在渝市的最后两天,天空总是断断续续地在下雨。
此刻雨停了,远山群青,雾蒙蒙的。段星野献了一束花后,走到小道旁等待。
承渡舟就在不远处,正在跟承贤说话。
承贤身材很高,但已经不像年轻时那样孔武有力,面对墓碑时,背影会让人联想到“沧桑”二字。
可能仅此一天,会给人如此印象。
段星野双手插进外套口袋,望向别处。秋天,草地青黄不接,但打理得很干净。
他从前来过几次这座墓园,都是陪承渡舟来,但婚后是第一次。
段星野对承渡舟母亲的印象不深,不过看承渡舟的状态,还是能猜到女人的性格——即便身体在枯萎,内心依旧丰盈有力量,给予过家人坚定不移的爱。所以即便她缺席了承渡舟的成长,承渡舟依旧相信自己是被爱的,有着稳定的安全型人格。
段星野又想到自己,低下头,发丝蹭到了眼皮,有些泛痒。
他在亲密关系里是个无底洞,全靠承渡舟源源不断地付出,神奇的是,他却不担心承渡舟有一天会暂停供给。
正当这个时候,承渡舟过来了,说: “走吧。”
段星野朝承贤的方向看一眼。
承渡舟解释: “他要待到傍晚。”
两人便一起往山下走。
青石板台阶还很潮湿,承渡舟挽着段星野的手臂,以防他打滑。段星野突然道: "小学的一次夏令营,我们是在山上过的,记得吗?"承渡舟稍作回想,问: “怎么了?”段星野看他: "第二个愿望是什么?"很久很久以前,被承渡舟蒙混过关了。承渡舟停顿一下: "你记忆力真好。"
段星野拿手肘顶他: "别给我岔话题。"
承渡舟忍了下笑,说: "让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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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来了。"承渡舟连忙把人稳住,说, "许愿能早日跟你去希腊。"段星野抿唇,无语一瞬:“这种事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我拜佛也不完全是搞玄学,还把它当目标。”承渡舟道, "没有完成前肯定不好意思说。"
然后他完成了。
他们一起去了希腊的爱琴海,到过圣托里尼,虽然跟小时候纯洁的夏令营约定大相径庭,但承渡舟给自己定过的目标,全都完成了。
段星野瞥他一眼,抽出手臂,改为抓住承渡舟的手十指相扣,一起往山下走。山间雨后的空气最为清新,段星野深吸一口气。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佛祖一定曾爱怜地用手从那个孩子的头顶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