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班的房门无风自动,径直打开。
一个圆型的物件被掷到了地面上,滚到了她的足下。
掌班眉头一皱,正要呵斥,待到看清了那物件是什么,不由得心头巨骇,近乎要被吓得魂飞魄散。
那竟是程二公子的头颅。
掌班近乎惊慌地抬起眼,就看见原本应当沦为玩物,尔后沦为一具死尸的元瑾满身鲜血,缓步朝她走来。
她竖起了食指,压在微微上扬,被血染红的嘴唇上。
“嘘,要是想活下去,就替我保守一个秘密。”
在厢房之中时,元瑾不受控制地出手。
甚至比她拨弄最快的弦还要快。
她听见了程二公子的求饶和惨叫,她感受到热腾腾的鲜血溅到了她的脸颊上,她早已麻木的心中尝到了名为“痛快”的滋味。
原来这就是绝对的力量。
原来这就是拥有力量的感觉。
原来拥有力量的人,能够如此轻易地对弱者生杀予夺,就像是程家对任薇薇,就像是昙芜对她。
哪怕这力量不足昙芜的力量的万分之一,却也足够令她获得想要获得的自由。
然而,就是这份力量,杀死了任薇薇。
元瑾想起了任薇薇最后望向她的,饱含绝望与恨意的眼神。
于是,在短暂的痛快之后,元瑾品尝到了更深的绝望。
她止不住地一次次去想,如若她不受昙芜所控,又拥有这样的力量,能做到什么,能救多少人,能让玉堂春,乃至整个凡间变成什么样。
就像是受伤的人一次次不受控制地撕下结痂的伤口。
房门再度被推开,一名妓子推门而入。
她像是看不见元瑾身上的血迹,也看不见还在地上滚动的头颅,只对着掌班与元瑾道:“程家差人来问,他们家二公子怎么还没回去,还有...”
元瑾:“还有什么?”
妓子:“掌班,您脸色怎么这么差?还有,花魁姐姐,您怎么就穿了件单衣?”
那名妓子显然平日里受了元瑾不少的照顾,只解下了自己的赤红的斗篷,披在了元瑾的身上。
她浑然不知,自己的指头已经沾上了一点艳红的鲜血。
但我看得见,掌班看得见,元瑾也看得见。
元瑾蓦地笑了:“谢谢你,茵茵。程家还说什么了?”
茵茵:“还说,怎么任薇薇怎么还没挂起灯笼...”
元瑾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茵茵披在自己身上的斗篷:“那就劳烦茵茵,带我去和程家谈谈。”
元瑾和茵茵走在玉堂春的长廊之上。
此时正值深秋,茵茵脱去了斗篷,直被冻得发抖。
元瑾差人另给她了一件,她却紧紧攥在手里,也不穿上,只朝着元瑾问道:“花魁姐姐,任薇薇到底去哪里了?她确实可怜,但如若程家向你兴师问罪...”
元瑾露出了一个浅笑,这一点笑容与她平日里的笑容完完全全别无二致,甚至还多了几l分温柔安抚之意。
“茵茵,不用担心我,我自有办法。”
“还有,你想逃离这个地方吗?”
即便掌班不在,这样的话语,在玉堂春之中,也算是十成十的“大逆不道”之言。
更何况,即便是能够逃出玉堂春,在她们也无处可去。
面对着茵茵面带错愕的一连串的询问,五光十色的灯光之下,元瑾的笑容更盛。
“你想想,邻仙城,邻的是哪个仙?”
元瑾已经感觉不到冷了,哪怕在寒风里,她单薄里衣之上的鲜血已然凝固,紧紧地贴在她的皮肤上。
那张饰以粉黛,饰以鲜血的美丽脸孔之上,笑容更盛了几l分。
茵茵看不见元瑾脸上的鲜血,看着那一副极盛的笑容,却无端地想起尽态极妍的琼花。
...
元瑾依旧是玉堂春,乃至整个邻仙城中名声最盛的妓子,也是玉堂春之中所有妓子仰慕信赖的花魁。
只是玉堂春再也不会为挂起灯笼的女孩提前炒作造势,因为他们不知道,“元瑾”会不会一时兴起,让这名女孩从世界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看着她带着那一点温柔的微笑,将一个又一个信任她,依赖她的女孩带到了那一处别院。
少女们以为自己会从深渊里走向一个光明的未来,却是踏进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像是被扼死在笼中的鸟。
“花魁姐姐,元瑾,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之上,女孩挣扎着伸出手,攥住了元瑾的裙角。
鲜血在她的身后拖出了一条长长的痕迹。
女孩抱着最后一点希望,拼尽全力地望向元瑾,眼里闪动着灯火与月光。
“有人逼你的,有人逼你做的是不是?”
元瑾笑吟吟地蹲下身,伸手掐住了女孩带着几l分稚嫩,沾满了尘土与鲜血的脸。
“没有人逼我。”
“你难道以为我曾经是真的对你好吗?真是好骗。你能带给我的唯一的好处,就是死在这里,然后受到无尽的折磨。”
女孩依旧死死地望着元瑾。她眼里的生气一点点消散,诸多情绪亦一点点消散,最终只剩下了刻骨的恨意。
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