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转过身的巫辞蓦地停下脚步。
这声音有点耳熟。
好像……是他娘?
可是,娘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找师父?
可能是因为连续两次听到那位前任继承人的事情,一种不安的情绪突然在巫辞心中膨胀起来。
犹豫几秒,他做了一个不那么光彩的决定。
巫辞并拢双指,迅速给自己下了个咒,隐藏住自身气息,然后轻手轻脚地靠近巫正清家,站在紧闭的窗边,悄无声息地偷听他们的对话。
透过窗户缝隙,巫正清无奈的叹息声从里面传出来:“一切都是神的旨意……当年,那孩子确实是继承人的不二人选。”
“神?这个世上哪里还有什么神!”一个情绪激动的女声打断了他,“不然我们一族也不会衰败至此,被迫隐居在这里!”
巫辞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屏住呼吸。
真的是他娘巫七蓉的声音!
“七蓉!”巫正清压着声音呵斥她,语气严厉,“身为巫觋族人,怎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巫七蓉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言辞的不妥,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重新开口,语气变弱了许多,带着慌乱和无措:“天师,我还记得十八年前的那个夜里,那孩子慌张地来找我,他说,他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巫正清没有接话,巫七蓉也没有再说下去。
屋内再次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巫辞凝神听着,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不知过了多久,巫七蓉颤抖的声音再次响起:“天师,我求您告诉我,那天晚上,他究竟看到了什么?还有……我的孩子到底去哪了?他真的遭到了神谴吗?”
听到这里,巫辞已经觉察出了不对劲。
起初,他以为,师父和娘是在讨论自己,可是十八年前,他才刚刚出生。
那么,他们讨论的是……
巫辞不敢细想,也不愿细想,但不知何时握紧的双拳已经开始微微颤抖。
面对巫七蓉的质问,巫正清一言不发。
一直得不到回应,巫七蓉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情绪终于失控,音量也忍不住拔高:“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不能再失去剩下那个!”
听到这句话,巫辞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倒退一步,却不慎撞到了一旁的杂物,发出“咚”一声闷响。
“谁在那?!”
屋中立即传来巫正清的呵斥,以及挪动桌椅起身的声音。
糟糕,被发现了!
疯狂跃动的心脏几乎要从巫辞的嗓子眼里跳出来,巫辞猛地转过身,朝一旁的树林仓促地狂奔而去。
身后似乎传来开门声和叫喊声,但他此时心乱如麻,已经不愿回头了。
直到越逃越深,身后也没再传来追逐的动静,巫辞才停下脚步。
他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一边大口大口地喘气,一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去回想刚才娘所说的话。
娘为什么会说两个孩子?
难道,当年那位继承人,是他的哥哥?
可是,他明明是娘在三十六岁那年好不容易才怀上的独子,怀上他没多久,他爹就不在了,是他娘一个人辛辛苦苦将他拉扯大的。
巫辞在脑海中飞快地过了一遍从小到大身边人反复告诉自己的事情,呆呆地咽了口唾沫。
难道说……?!
等凌乱的呼吸稍微平稳下来,他抬起头,意外地发现,在仓促中,自己竟然跑到了连巫觋族人也几乎从未踏入的后山上。
因为,这片后山封印着巫觋族的禁地。
此时,在距离巫辞不远的地方,一道道褪了色的红绳纵横交错,缠绕在树干之间,绳子上挂着密密麻麻的金色镇魂铃,以及用朱砂写着咒语的黄符纸。
阴冷的夜风拂过,符纸和铃铛同时随风摇晃,树叶沙沙作响,可这些铃铛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巫辞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一个古老的阵法。
五百年前,他们的先祖刚搬来这里没多久,神师大人就下了一道禁令,禁止任何人进入后山。
这个阵法,正是当年神师大人亲手设下的,与之相伴的,还有巫觋族领地外的另一个阵法。
不同的是,领地外的阵法是为了隐藏巫觋族的存在,防止外人闯入。
而这个阵法,却是为了防止巫觋族自己人闯入禁地。
几百年来,也不乏胆子大的族人偷偷闯入,但他们的后果无一例外,仿佛蒸发了一样消失在山野中,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
巫辞回过头,村落影影绰绰的灯火已经匍匐在自己脚下,站在这里,能远远看到山下百神祭坛亮起的通天火光,几乎照亮夜色。
意识到天已经开始黑了,他将头扭回来,目光却对上了一片黑洞洞的树林。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树叶与风相互摩挲的沙沙声中,巫辞忽然觉察到,眼前的树林竟然隐隐逸出一股妖异的气息。
刹那间,他看见,在纵横交错的红绳之后,一个只露出半边身体的黑影远远站在一棵树后,似乎正在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巫辞瞬间头皮一炸,心差点从嗓子眼飞了出来。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在看到黑影的第一眼,他清晰地感觉到了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气。
而那些密密麻麻悬挂在红绳上的金色哑铃,竟然在同一时间“丁零零零”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