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概能明白你在说什么?”成德早起就见弟弟和父亲争论,对话的信息量着实有点大,所以一直在默默消化,直到倚在渌水亭的栏杆上才总结道:“汉朝的卫青、霍光,唐朝的长孙无忌、杨国忠,越是遇到强势、英明、长寿的君王,外戚就越没有好下场。你就是觉得皇上很英明,阿玛不该趟这浑水。”
“太对了!”眼见哥哥不仅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还能融会贯通、引经据典地解释说明,书致感动万分。去特喵的阿玛,哥哥才是他要统一战线的人啊。反正到康熙的儿子们长大的时候,明珠都快老得走不动道了,到那时纳兰家还不是他哥说了算?
想到这里,书致就愉快地跟哥哥咬耳朵,一面向他灌输皇上有多不喜欢后宫生事,一面和哥哥一同出门赴宴去了。
这顿饭却是书致牵线搭桥,顾贞观在家里宴请费扬古,想打听一下吴兆骞的近况和他献赋的情况,书致请了雅布来作陪,曹寅犹豫很久,也磨磨蹭蹭地跟来了。
费扬古这一去,倒也不仅仅是为了吴兆骞一个人,而是顺带帮康熙巡视了一下中俄、中朝边境,上至乌苏里江,下至鸭绿江的广阔区域,复勘了当地的一些水文气象资料。
奔波数月,他消瘦了不少,精神却很旺,说起东北的军防民生头头是道。顾贞观在南方长大,书致等人都是从生下来就没出过直隶省,听他说起东北的白山黑水、皑皑雪原、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都觉得很新鲜。
顾贞观又得知了老友一家平安无事的消息、那篇《长白山赋》经过吴兆骞细心雕琢,必能澄清他没有真才实学是靠作弊考上举人的冤情,亦是激动得连连举杯向他敬酒道谢。
宴后,费扬古忽然一拍书致的肩膀,让他随自己出来走走。
“您可算回来了,从明儿开始我总算不用面对那帮混蛋护军了。”书致高兴地说。
“恐怕你还得继续面对他们。”费扬古笑道,抬手拍拍书致的肩膀,“小书,我可能不会再回宫里去了。”
“什么意思?难道皇上升了你的官,要把你放到外省做封疆大吏了?”
费扬古双手撑在顾贞观院里的荷花缸上,摇头轻笑起来:“那倒没有,但我准备到骁骑营去谋个职位,不想再当这个御前侍卫了。”
“什么?!”书致着实吃了一惊。
做侍卫是当官,属于干部编制,不仅前途无限,而且福利待遇都是终身有保障的;但在骁骑营工作却是当兵,除非做到一军将帅的级别,否则将来解甲归田,就只能拿一笔遣散费,回家做个平头百姓。
在世人眼中这简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的两个职位。况且费扬古在宫里的地位还不低,二等御前侍卫是正四品的官职,仅次于六部侍郎,谁会放着国家部委的厅局级干部不做,反而去特种部/队里当个指挥员?
“这个御前侍卫的差事,我已经干了九年,每天关在紫禁城里,像麻雀一样围着上面的人转。”费扬古凝望着那荷花缸,从水面上与书致对视,“这回去了一趟黑龙江,才知道什么叫‘天地广阔,人事微渺’,那些世人的眼光算得了什么?倒还不如痛痛快快活这一遭。”
仿佛感受到他胸中的怨愤之情,书致一时竟然没有什么话可以劝慰对方,只能履行一个朋友的义务,尽可能提供自己知道的信息:“可是据我所知,佟国维大人马上就要高升了。他这一走,乾清门上就只剩下了阿达海大人一个人是一等侍卫。”
“那又如何,一等二等又有什么分别,还不是成天做同样的事,面对一样的人,况且这好事也不一定轮得上我......”费扬古说着声音突然低了下去。书致回头一看,原来是开先两人声音太大,惊动了屋里的人,曹寅等人都出了屋子,站在廊下,望着他们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