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家伙!”书致放下信纸,摇头笑叹。都怪纳兰明珠的情报工作做得太好,成德当真以为他是出门公务旅游的,还把当地接待的“地陪”都安排好了。
书致哭笑不得,又问吴兆骞:“南北对峙,江南的情况如何,百姓的日子可还过得去?”
吴兆骞道:“烽火连天,自然是比以往苦的。当日安亲王刚刚南下的时候,老百姓分不清王号,以讹传讹,都说是豫亲王又来屠城了,因此携老扶幼、争相躲避,以至于农田荒废、牲畜灭绝,自然是苦不堪言。”
豫亲王是觉罗氏之叔多铎的封号。阿济格兄弟三人向来同气连枝,当日多铎在扬州屠杀汉民,便是为了执行多尔衮“留发不留头”的禁令。
书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跟屠城这种人道主义灾难联系在一起,不禁一阵尴尬,拿筷子的手一顿。
吴兆骞的儿子连忙用胳膊肘捣了捣父亲。吴兆骞这才想起成德兄弟跟多尔衮兄弟的关系,也不禁在心中感叹了一句“歹竹出好笋”,改口道:“好在安亲王只征了五千民夫筑营,没有从本地征粮,又百般安定人心、劝反游民、鼓励农耕。恰好又赶上这两年风调雨顺,因此江苏市面上粮食布匹尚且不缺,普通人的日子倒还过得去。”
书致听得眉头大皱。清初实行高压的民族政策,屠城、屡兴文字狱,镇压汉民的下场就是江南百姓跟朝廷尖锐对立。岳乐的大军驻扎在此,就好比老鼠叼着火进了弹药库,一个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辞别吴兆骞,书致赶往江苏、湖南交界处的中军大营,早有卫兵飞马报信,岳乐亲率随从,迎出大帐来。
书致宣旨颁赏,代表康熙褒奖一干将领不提,单说安亲王岳乐。这位南方战场的最高统帅今年已经年近五十,发须微白,却生得高大健硕,鹰鼻虎目。
屏退左右之后,两人密谈。岳乐负手而立,雄壮的身躯好像山岳一般稳重,一双虎目审视书致,从中射出锐利的光来:“不知贤侄是哪年生日,年岁几何?”
“小子生于顺治十一年冬月,今年虚岁十九了。”
岳乐又问:“家中兄弟几人?都多大了?”
“兄弟四人,长兄与我同岁,两个弟弟都还年幼,不过总角之龄。”书致如实答道。
岳乐听了一时无言,脸色无端凝重。书致正觉奇怪,又听他问道:“纳兰明珠位高权重,贤侄本可稳坐京中,安享富贵,何必以身犯险?”
书致本就是为纳兰家在军中立威而来,当即应道:“有本事的人在前线亦能全身而退,无能的人在后方也未必能安享富贵。”
“好小子。”岳乐哼道,终于露出一点笑意,“如今军情紧急,耽搁不得,改日还京,本王定要试一试贤侄的本事。”当即挥手传来账内掌文书信件的书记官,向书致展示了与广西联络的密信、密令等物。
岳乐捋须道:“广西深处敌后,周围广东、湖南、贵州、云南四省,都还在吴贼的掌握之中。所以广西这次投诚,最好是秘而不宣——只暗降,不明反,留待日后总攻之时,与我们里应外合、围剿吴三桂。可广西将军孙延龄是个蛇鼠两端的小人,为了避免他反复无常,你此次南下一定要设法将孙氏夫妇的独子孙玺带回北京做人质。”
双方商定了,由书致带队南下,穿过湖南,潜入广西,直入镇南王府,与孔四贞面谈。岳乐又道:“你是北方人长相,如今在南方贩茶的北人最多。我就安排你们一行人扮做茶商,潜入战区。”
书致想到纳兰成德遍及江南的朋友,灵机一动道:“虚者实之,如果动用军中的力量总归是落了痕迹,不如将我的人兵分两路,让李煦带人走王爷安排的路子,在湖广一代高调活动。而我则带人秘密从民间潜往广西。”
书致把纳兰成德给他安排好的地陪向岳乐一一介绍:“这些人都是交游广阔的本地士绅,在两广走动十分方便。”
岳乐顿时皱眉:“可他们都是汉人,如何信得?”
书致长叹一声。对江南的汉族士绅来说,满人是异族侵略者,吴三桂则是叛徒二狗子,如今的情形就好比太君和汉奸打起来了。江南百姓会选择帮谁,历史已经给出了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