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浴佛 满长安尽是花灯(1 / 2)

昭斓院里。

廊轩下,台阶前,一白袍郎君凝目视下。

庭院里,台阶下,一烟紫女郎抬眸而上。

两人一个峭冷,一个妩媚,其上绿树杳然,端的是画中一景。

无人开口。

下一秒,那郎君陡然一笑,什么都未说,便转身负袖进了屋。

随着那清脆的一记碰门声,那镂刻精致的梨花木门再一次合上了。

姜瑶这才收起笑,低了头,可惜地看着地上那花了她许多功夫才做出来的酥油泡螺。

古时并无奶油。

这奶油得来不易,极花功夫。

制奶油需黄油、牛奶和水,古时亦无黄油,她便想法子用猪油代替,一点点试出剂量,这是其一。

而后,还特意使了银子,请人去京郊找专门产奶的母牛,挤上一桶新鲜的牛奶,再找那臂力强的替她搅拌。

之后还要揉面,加料…

罢了。

姜瑶轻叹一声,面上露出几分黯然来,道:“既二郎君不喜欢,红玉,青雀,那我们便走罢。”

这一幕,倒是把那碧玺看得深怜,但到底二郎君是她主子,她亦说不出什么二郎君的坏话来。

当下只矮了身,小心翼翼地将那碟子酥油泡螺捡了,边捡还边道可惜。

这般好的东西,何必倒了呢。

想着,忍不住看姜娘子一眼,却只看到那烟霞紫背影袅袅婷婷地出了庭院去,一轮夕阳无尽。

这时,姜瑶已经出了昭斓院的院门。

一出门,她面上那点愁态便消失了。

姜瑶才不在意楚昭怎么想呢,便当是个脾气不大好的甲方爸爸,想要爸爸以后给钱给权,前期自然要舍得投入。

红玉早习惯了自家娘子的变脸,并不多说什么,只安静地提了食盒跟随。

食盒里还有一碟酥油泡螺。

青雀却奇怪,她看着姜瑶前进的方向,心中忍不住讶然。

不是自打上回三郎君那一句“男女有别”

后,那边娘子就不送了吗?

怎今日又去了?

“娘子,您怎么还要去三郎君那?”

她快人快语地问。

青雀问,姜瑶便答了。

她绣了烟紫线儿的鞋履绕过满墙的树,看着不远处浸在夕阳里的春晖院:“自然要送。”

她眯着眼:“你想啊,从前大郎君二郎君不在,三郎君那边不送就不送了。

可如今大郎君二郎君回来了,他们那边我也送了,三郎君这边可能不送?若不送,才叫怠慢了。”

青雀却道:“可若三郎君再拒了…”

“他拒是他的事,我送是我的事,”

姜瑶说着,见青雀一脸愁容,忍不住笑她,“成了,不要再挤脸了,都要成老奶奶了。”

青雀只感觉,脸颊被一股玫瑰香气清掠过,再抬起头,就见姜娘子那满脸的笑,她皮肤实在白,莹润润在夕阳里,连眼角都是快活。

青雀就忍不住想:

娘子这般的人儿,府里那些人,为何总要说她闲话呢。

殊不知,自己从前亦是说她闲话的一员。

三郎君名楚晖,院名取了个晖字,春晖院。

姜瑶这回也没进去,只是将那碟子酥油泡螺用提篮装了,直接交到院门口的小厮,轻声道了句:“麻烦将此物送给你家郎君,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就一些吃食,还有——”

她顿了顿:“便说,此物大郎君二郎君亦有,务必请你家郎君不要多心。”

小厮听着这话,只觉得哪里有些怪异,可又不敢多看面前这位娇艳如霞、风流妩媚的小娘子,忙行了个礼,匆匆提了那食篮进去。

春晖院内。

桃花树下。

楚三郎君正拿了一书卷,对着棋谱上一份残局,自己摆了棋在那推演。

石桌上,棋子落索。

旁边的黄花梨长案上,一俏婢正在烹茶。

紫砂壶上,烟雾袅袅。

小厮一进去,似被这气氛所震,也不敢多言,站在一旁等。

过了会,三郎君才落下一子,他抬眸看向小厮一眼,道了句:“说罢。”

小厮于是连忙将姜瑶那话一五一十地复述给三郎君听,就见三郎君眉一挑,那素来温和的脸上,竟然露出个似笑非笑的模样来。

“不要多心?”

他慢悠悠道了句:“有趣。”

小厮不明白:哪里有趣了?

却见那三郎君却已经手一挥,道了句:“放下吧。”

小厮忙不迭将那食篮放下,而后,在那满庭的甜香里匆匆离开,只心里想着,等下值必定要想出府一趟,去那柳条儿巷的老李家买点点心吃。

楚晖则将棋子放了下,伸手一招,另一边的婢子忙起身,将那碟子酥油泡螺从食篮里取出,递到他手上。

楚晖眯起眼:“杏儿,姜娘子那日说这叫什么?”

他端详着手里这碟子点心,一个才拇指大小,洁白如腻脂,散发着清甜的奶香。

“酥油泡螺。”

婢女忙道。

楚晖便提了袖子,濯了手,捏了那小小一个的酥油泡螺往嘴里放,而后赞:“确实美味。”

入口即化,醇厚顺滑。

这口感与他从前所尝过的糕点都不同。

之后,楚晖眉头却蹙了起来。

他端详着那碟子中精心摆放的一个个小奶糕,忽而笑了声,将那碟子一放。

碟子与石桌碰撞的清脆声,令杏儿和一旁煮茶的桃儿立马跪了下来,身子颤颤巍巍,似随时要倒下去。

“郎,郎君恕罪。”

她们齐齐道。

楚晖睨她们一眼:“这般怕什么。”

他唇角含笑,眸却阴戾,看得两婢齐齐一哆嗦。

她们伴在三郎君左右多年,哪儿不知道,三郎君面甜心苦,平素温和,实则…

楚晖却未理她们,只是朝庭院里那朝这边探头探脑的一只矮墩儿狗,唤了句:“大王,过来。”

那叫大王的狗一听,两只眼睛立马瞪得溜儿圆,四条小肥腿连忙倒腾着过来,一到楚晖面前,便是半直起身,两条腿儿搭在楚晖身上。

楚晖拿了那碟子,递到它面前。

大王尾巴立时欢快地摇起来。

楚晖将碟子放到地上。

大王“汪”

一声,立马低了头,摇着尾巴欢快地吃起来。

楚晖看着大王在那一点点吃那酥油泡螺,而后,轻轻地抚摸它的头。

过了会,却突然提起大王的脖颈,不让它吃了。

大王被提在半空,紧张地叫起来。

楚晖道:“收起来,剩下的明日给它吃。”

“可明日就不新鲜了。”

杏儿才开口,却见楚晖突然抬头看了她一眼,忙收了嘴。

“这才乖。”

楚晖放下大王。

大王脖颈处已是一片红,可偏这狗记吃不记打,不一会儿又对楚晖摇起尾巴来。

倒把楚晖看得一愣,忽而又露出那如水的笑来,那双狐狸眼眯着,温柔摸摸它脑袋。

道:“不愧是狗。”

姜瑶送完了酥油泡螺,就回秋桐院了。

至于大郎君二郎君三郎君各自会有什么反应,她也没多想。

多想无益,反而容易内耗。

姜瑶不是喜欢内耗的人。

她吃了晚食,顺着院子散了会步,睡前做了套瑜伽,才躺到床上。

只是躺到床上时,忽然想到,还是要找个懂行的中医,想法子给她配出那不含铅粉的粉来,保质期差点就差点,最好还要来点美容养颜的保湿水乳精华精油之类…

带着这点淡淡的忧虑,姜瑶着实睡了个好觉。

醒来时外面枝头鸟儿在叫。

青雀笑眯眯地替她将帐幔打起,说了句:“今日必是有好事,喜鹊一大早便在枝头叫呢。”

红玉提了热水进来,道:“当然是好事,夫人一会便要回来了。”

她脸上盈着喜气,过来催姜瑶起床。

“娘子,莫要歇着了,您昨晚还让婢子们叫您,说要去门口迎夫人呢。”

姜瑶这些日子,因长公主、大郎君、二郎君等不在,一身骨头早懒松散了,此时听闻,只哀叹一声,将脑袋从枕头左边转到枕头右边,叹气:“起得比鸡还早。”

红玉却道:“娘子这话,婢子可要替鸡委屈了。”

“天还未亮,咱们这的公鸡啊,便打鸣了。”

姜瑶:……

此时她分外怀念过去睡到自然醒的日子。

不过,姜瑶也不是那磨蹭的人,不一会便起身,此时也不避讳了,当着红玉和青雀的面,在床上做了一整套瑜伽,直到全身微微出汗,浑身冒着热气才停了下来,自去净房洗澡。

红玉和青雀看了一月,却还没习惯。

每每看到娘子那怪状,便忍不住红了脸,尤其她还穿了那薄薄的中衣,身段袅娜,凹折得委实令人浮想联翩。

还记得头一回看到时,两人还吓了一跳,以为娘子邪风入体,要去请巫医驱邪,最后被娘子阻了。

娘子还说,这有益身心,甚至要拉着她们一块练,红玉和青雀哪里肯,只觉羞也羞死了,无论如何都不从,娘子邀了几回,便也不再提。

这时,姜瑶去净房,红玉连忙提了热水跟去,替她加水,净身。

一桶又一桶的热水加进去,不一会,净室便水雾弥漫起来。

红玉拿了瓢一勺勺地往姜瑶身上浇。

只每每浇上去,当看到那水珠儿顺着她滑腻如脂的肌肤滚落,直至浑|圆的肩,到那纤细婀娜的腰肢,总有种惊心动魄之感。

得何等样的郎君,才能配得上这样的娘子呢。

尤其娘子这般懒懒趴在黄花梨桶沿,发丝凌乱在肩头,水汽缭绕里,不似人间,倒仿佛是水中精怪…

姜瑶哪儿知,不过给浇个水,就让这婢女给浇得面红耳赤。

她泡得差不多,便起身,叫了声:“红玉。”

红玉这才收回神,连忙拿了一旁的巾帕,替姜瑶擦身。

边擦,边极力避开那些惹眼之处,一会,又从屏风上将熏了一夜香的衣裳取来。

衣裳是昨日娘子就搭配好的。

兜儿是素白锦,其上一朵绿萼花儿。

因天气热了,中衣出外已经不穿了,径直罩一件藕杏色短衫,配那浅水绿褶裙,最后再搭一件暖杏黄披帛。

行动间,兜儿上那朵绿花萼,便与那春水绿长裙相称,披帛飘飘,别有股青山倚水间的妩媚风流。

“行了。

走吧。”

收拾完,略吃了点朝食,姜瑶便领了红玉青雀,又牵了小阿芝,去往国公府门口去。

夫人回来。

今日几位郎君,自然也是要去门口候着的。

一大早,国公府守门的侍卫,便大开中门,候在门口。

大郎君和往常一样,来得最早。

晨光方露,大郎君便一身铜色锁子甲,穿戴整齐地站在台阶下,谁也没理,一副见完夫人就要去当值的模样。

三郎君第二个来。

三郎君穿了一身靛宝蓝长袍,头束银冠,手持羽扇,面上挂着时常的笑,见到侍卫,还问了声好。

侍卫们心中最是亲近这三郎君,也纷纷拱手问了声好。

等到金乌爬上树梢儿,二郎君才牵着一脸不情愿的小四郎君出来。

二郎君又是那冰雪不近的冷模样,经过侍卫时,虽顿了顿脚步,却也未像三郎君那般客气问好,只略点了点头,便墨发白袍、宽袖当风地过去,和小四郎君一高一矮地站在台阶下,等着马车过来。

侍卫们本以为,今日等人的便是这些了。

谁知二郎君才来没多久,门内又听到一阵声响。

有一行人绕过夔龙照壁,也过了来。

那侍卫连忙看去,发觉竟然是前几回见过的那姜娘子。

其余人听到动静,也纷纷看过去。

但见那一行人里,最显眼的,便是正中那娘子。

牵一小胖女娃,纤腰一束,绿裙杳杳地行来,风流旖旎之态,顾盼自显。

她行到近前,似发觉众人,那双眼睛便是一亮,盈盈福身,道了句:“拜见诸位郎君。”

大郎君沉默。

三郎君眯眼。

二郎君…

则撇过脑袋,自去看廊下那随风摇曳的灯笼。

姜瑶:……

罢了。

她自己起身,带着笑:“郎君们真早。”

这时,小四郎君竟放开他二哥的手,小胖身子跟猴子一样蹿过去,热情地叫了声:“姜姐姐!”

还未靠近,却被如今颇有气势的小阿芝挡在面前,小阿芝双手环胸,“哼”